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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代到三十年代的通俗文学,处于一个全新的时期,现代的以都市市民、职员、店员、部分青年学生为主体的通俗文学读者群的出现,刺激着通俗文学的发展。而通俗文学在向新文学和外国文学定型的模式学习的过程中,不断提高自身的品位,反过来由“俗”及“雅”,张恨水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张恨水(1895-1967),原名张心远,祖籍安徽省潜山县,诞生于江西广信(今上饶地区)。他自幼酷爱文学,对小说、诗词的喜好达到了入迷的程度。16岁时,父亲病故,由江西迁回祖籍自学,19岁出外谋生,流浪江南,曾在安徽省芜湖市一家报社当校对,同年开始写作文言短篇言情小说。1919年到北平,先后给私人通讯社当书记员、编辑、副刊主编,并开始创作白话通俗小说。
经过自觉改革,他创立了现代性的章回体式,成为现代通俗文学的大师。在他的文学观念里,始终不放弃章回体小说的形式和通俗文学的娱乐性,他说:“我一贯主张,写章回小说,向通俗路上走,决不写出人家看不懂的文字”。认为:“中国的小说,还很难脱掉消闲的作用”。他立足章回体而不断拓宽其功能,追求新的潮流,不甘落伍。他让章回小说能容纳不同时代的题材内容,他注重章回的回目格式的变化,他尝试过言情以外的武侠、侦探、历史、讽刺、幻想、荒诞等各种写法,以把章回体调适为一种富于弹性的新旧皆宜的文体。这是张恨水对于中国现代小说的独特的贡献。
张恨水又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多产的著名作家。1963年,他回顾自己50年的写作生涯时说:“我这一生写许多小说,每日还要编报,写文章、诗词,曾有人估计,我一生大约写了三千万言”(张恨水:《我的创作和生活》)。他的中长篇小说,据统计竟达110部以上。
《春明外史》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的成名作。“不到三十岁,混在新闻界里几年,看了也听了不少社会情况,新闻的幕后还有新闻,达官贵人的政治活动,经济伎俩、艳闻趣事也是很多的。在北京住了五年,引起我写《春明外史》的打算”(张恨水:《我的创作和生活》)。所谓“春明”,原是唐代京城东面三门之一。后世就将“春明”作为北京的别称。
这部百万言的巨著从1924年4月12日在《世界晚报》副刊《夜光》上连载,至1929年4月24日登完,前后历时5年多。作者以“报人”特有的宽广的视野给读者再现了一幅难得的生活长卷,其中有着较为深切的对旧社会的某几个侧面的尽情揭露。例如军阀显贵的腐朽的糜烂生活,遗老遗少的捧角、狎妓,尔虞我诈的黑幕骗局。它以记者杨杏园与梨云、冬青的感情纠葛为情节主干,再旁及社会某些角落。其中杨杏园这一人物的气质是与作者相通的。他为人正直,少年老成,洁身自好,清白自许。作为一个新闻记者,置身于旧社会黑色大染缸中,却要把持自己成为出污泥而不染的人物。他对贫困者重侠义,而对不义者,却进行斗争;他似能分清善恶,但对恶势力往往仅是腹诽心谤而已,最后甚至在“恬淡学佛”中追求道德上的自我完成。这部小说全用白话,通俗传神,与鸳鸯蝴蝶派文白夹杂绮靡庸俗的言情小说迥然不同,奠定了作者在小说界的地位。
当《春明外史》还在《世界晚报》连载时,另一部巨著《金粉世家》又在《世界晚报》上披露。它在1926年开笔,每天以700字在《世界日报》副刊《明珠》上连载,共112回,100万字。人物繁多,场面浩大。为张恨水赢得了更大的声誉。《金粉世家》写京城三世同堂的国务总理金家,以其七少爷金燕西和出身寒门的女子冷清秋的婚姻悲剧为主线,穿插与金家有关的百十个人物,写出巨宦豪门一朝崩溃,整个家族树倒猢狲散的结局。“自然,也反映了当年官场和一般上中层社会相”。“《金粉世家》是指当年北京豪门哪一家?’袁‘?’唐‘?’孙‘?’梁‘?全有些像,却又不全像。”(张恨水:《我的创作和生活》)纯是虚构的,但已经具有了典型性。这部小说不是为言情而言情了,它着眼于大家庭腐朽过程的描绘,既不是单纯的暴露,也不沉醉于富丽生活的渲染,而与一般通俗作品不同,在故事中尽力开掘对社会、对人生的认识。它对金家家族内部的刻画,主要不是放在昏聩保守方面。因近代官僚是封建性和资产阶级性兼有的,家长甚至还有开明的假相,但子弟的不肖,根深蒂固的封建纨绔性,促成了迅速衰落。冷清秋的悲惨命运,书中解释为“齐大非偶”。她怪责自己有过爱慕虚荣的过失,所以她生活在富贵人家却还淡泊自甘,不愿与成群的寄生虫同流合污,可见她也颇有点杨杏园气质。这个女“杨杏园”受到金燕西的冷淡之后,就自闭于小楼学佛,终于在一场大火中,脱去那“锦绣重枷”而悄然隐去。
与《春晚外史》相比,《金粉世家》在艺术上有所提高,人物描写细致,倒叙的开头,结尾呈开放状态,也终于脱离了《儒林》章法,而向《红楼》结构靠拢。
到了发表《啼笑因缘》,这个北方故事却在1930年的上海《新闻报》上一气呵成地连载完毕,于南方引起轰动,奠定了他成为全国性通俗小说大家的名声。尽管在思想上有一定的局限性,但此篇确实成为作者小说艺术的高峰。
1938年,张恨水又发表了《夜深沉》,它写歌女杨月蓉与车夫丁二和的恋爱悲剧,表现下层人民的不幸,已触及到旧社会吃人的本质,批判现实的深度显然进一步加强了。《夜深沉》本是京剧曲牌,作者用这支曲贯穿全书,推动情节发展。
以上四部小说标志着作者思想的进步和艺术的发展,但大体上可以1931年“九·一八事变”为界分为前后期。如果说前期与旧式言情小说接近,则后期越来越向现实主义新文学靠拢。“九·一八事变”后,他写成了短篇小说集《弯弓集》。自1936年起,先后写出了宣传抗战、反映市民阶层悲欢离合、暴露国民党黑暗统治的长篇小说《热血之花》、《石头城外》、《大江东去》、《八十一梦》等。抗战胜利后,曾任北平《新民报》经理兼副刊编辑,写有《纸醉金迷》、《五子登科》等揭露国民党反动派黑暗统治的长篇小说。
解放后,张恨水被聘为文化部顾问及中央文史馆馆员,参加了中国“文联”和作家协会。自1954年开始,陆续写成了历史小说《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孔雀东南飞》、《牛郎织女》、《凤求凰》、《磨镜记》、《孟姜女》等,1967年病逝于北京。
《八十一梦》是张恨水写实精神远扬的一部代表作品,创作于抗战时期。它是一部社会讽刺小说,它通过梦幻的形式,以辛辣的笔调,巧妙的构思,深刻地揭露了抗战时期“大后方”国民党官僚的贪污腐败、投机商人的巧取豪夺,描绘了一幅“雾重庆”的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百丑图。
它实际上只写了14个梦,将国难期间大后方的种种丑陋现象做了奇特的观照,想象的依据不出神话传说、历史典故、古代文学的范围(个别的外国人物也有出现)。如借古典小说的形象影射当时的贪官污吏,他们大权在握,唯利是图,亦官亦商,利用手中的权力大发国难财。守南天门的警察都办猪八戒是个贩运私货的老手,他说:“这座天门是我把守,我不查私货,你放心运过来就是了。”小说还辛辣地讽刺了天堂权贵西门庆的作威作福,他“现在是十家大银行的董事与行长,独资或合资开了一百二十家公司”。他那位穿着入时,裸胸露背的姘妇潘金莲也仗此耍尽了威风。“寓言十九,托之于梦”是古小说中已有的写法,但《八十一梦》有暴露也有反省,对当政的腐败和丑陋民族性的批判都不留情面,有很浓烈的“谴责小说”的意味。在结构上,它采取短篇连缀的方法,做一个梦,写一个梦,每梦各自成一段落,内容上互不相涉,似乎又回到旧小说的路上,但由于有“我”这个人物连接各篇,使得梦幻的意念有了内在的思路。标志着张恨水对章回体小说的改良和完善又有了新的进展。
[内容简介]
啼笑因缘张恨水
《啼笑因缘》于1929年至1930年在上海《新闻报》副刊《快活林》上连载,曾轰动一时。作者自己分析过这部代表作成功的原因,说:“在那几年间,上海洋场章回小说,走着两条路子,一条是肉感的,一条是武侠而神怪的。《啼笑因缘》,完全和这两种不同”(张恨水:《我的写作生涯》)。而情调仍是通俗文学,为市民读者接受且能耳目一新的。当时“上海市民见面,常把《啼笑因缘》作为谈话题材,预测他的结果。”文坛中竟有“《啼笑因缘》迷”的口号。《啼笑因缘》还被改编成戏剧、评弹、电影,当时的明星、大华两影片公司为争夺拍摄权还打过一年多官司。于是《啼笑因缘》创了畅销书的记录,作者生前就印行了二十多版,达十几万册;续作也迭出,以至迫使作者违背初衷续写了十回,这十回破坏了原书结构,是向畅销书市场的让步。
《啼笑因缘》主要描写平民少爷樊家树与说大鼓书的姑娘沈凤喜的爱情悲剧故事,中间穿插了军阀刘德柱仗势霸占沈凤喜和关寿峰父女锄奸扶弱的情节。作品写家树听沈凤喜说大鼓书颇受感动,慷慨解囊施舍,与沈凤喜结识后很快产生了爱情,与此同时何丽娜与关秀姑也双双爱上樊家树,形成一种多角恋爱关系,但是何丽娜的风流和关秀姑的勇义并没有打动樊家树的心。正当樊与沈的爱情到了迷恋的程度时,樊因母病离开北平,这时军阀刘德柱便以权势和富有将沈凤喜抓到手,当樊家树重返北平时,沈凤喜已陷魔窟,并在刘德柱的摧残下精神失常,最后关氏父女铤而走险去搭救沈凤喜,并设计杀死了军阀刘德柱。在关氏父女的巧妙搭桥后,樊家树又和沈凤喜相貌酷似的何丽娜订了婚,双双出洋留学。回国后正值抗日救亡运动高涨,关氏父女在关外前线英勇抗敌,壮烈牺牲,而樊家树与何丽娜则筹建医院和弹药厂,以支援义勇军抗敌。
《啼笑因缘》的积极意义在于它有一定的反封建色彩。首先,它揭露了封建军阀飞扬跋扈、穷奢极欲的丑恶面目。其次,杨杏园的清白自许和冷清秋的淡泊自甘等言行,以及他们参禅学佛的忍让哲学的烙印大大淡漠,出现了一种对豪门抗争的侠义豪情。第三,樊家树与沈凤喜相爱的过程中,并不受“门阀”、“节烈”等封建观念所左右,也具有反封建的内容。
樊家树出身富贵之家,但不歧视下层劳苦人,时常慷慨解囊,并与走江湖的交朋友。他对关寿峰说:“人品高低,并不分在住的房子上”,“你老人家不过少几个钱”,对在外交部任职的表兄说关寿峰“极爽快”、“懂道理”,是“好人”。他在自己婚姻问题上敢于冲破封建包办和门阀观念。他倾心爱唱大鼓书的穷姑娘凤喜。她对凤喜说:“我们的爱情绝不建筑在金钱上”。当凤喜被霸占失身后,他仍然认为,“身体上受了一点侮辱,却与彼此的爱情,一点没有关系。”跳出了腐朽的“门弟”、“节烈”观念,不受封建伦理道德束缚,已经具有初步现代意识。但他爱沈凤喜,与《家》中的觉慧之爱鸣凤是不相同的。觉慧认为少爷与女仆人格上是平等的;樊家树对凤喜则供给高跟鞋、平光镜、金戒指,要把她提携到上流社会上来。当得知军阀霸占沈凤喜的暴行后,他十分愤恨但又束手无策,显示出软弱性。在婚姻上,他也并没有按照原来的意愿走到底,在一种特殊情况下最终还是同何丽娜结合在一起。
沈凤喜是个聪明伶俐却又意志薄弱的下层社会姑娘,她挚爱樊家树,却又经不住军阀刘德柱的淫威逼迫和物质引诱,她的爱情和青春被葬送的可悲结局是发人深思的。
《啼笑因缘》在社会言情外,又渗透了“武侠”因素。虽然起初是应南方报纸编辑的要求而加写关寿峰、关秀姑父女的,但这不是一个无意的试验。在作者看来,刘德柱之流是“为富不仁”,是暴虐的强者,樊家树是奈何他们不得的,这就需要“除暴安良”、“锄奸扶弱”的豪侠。所以他的文字于“言情”中掺合了“侠义”,细腻中挟带了豪爽。然而这一点,正增强了小说的可读性,小说较强的艺术性也是吸引读者的很重要因素:
首先,作者是写人物的高手,不仅是具有传统小说描写外貌、语言、行动的纯熟技巧,而且具有现代小说刻画心理的细致手法。凤喜初见家树时唱《黛玉悲秋》并眉目传神,约会时手缠手帕、数砖走路,都表现出少女的可爱娇态。拿了军阀刘德柱的钱回家,见了家树的照片说对不起家树,头一挨枕头又想起枕头下刘给的钱,于是浮想联翩,汽车洋房珠宝接踵而来,把情义良心与图慕虚荣的矛盾心理表现得惟妙惟肖。同是妙龄女郎,凤喜姣美天真又带放荡,秀姑清秀义气又带着羞涩,丽娜漂亮任性又带世故。另外,沈三弦的卑劣下贱,沈大娘的贪财庸俗,刘德柱的凶残无耻,无论主次人物都写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其次,结构紧凑自然妥当,无懈可击;情节曲折迭宕有致,引人入胜;暗示伏笔前后照应丝丝入扣。在家树与凤喜的爱情悲剧主线中嵌入与秀姑、丽娜的多角关系,错综复杂但有条不紊,悬念叠出又结局难料,其他人物不断上场,但却派好了用场。如沈三弦本是给凤喜拉三弦的,读者也许毫不在意,但没想到全书的重大转折--凤喜的横祸便由这三弦引出黄鹤声,又引出雅琴、尚师长,又引出刘德柱而酿成。再次,叙述语言简炼雅洁、生动流畅;人物道白富有个性,雅俗共赏;景物描写烘托氛围,感情浓郁。写家树出场:“院子里静沉沉的,只有蜜蜂翅膀震动的声音,嗡嗡直响”,表现闲适清静。凤喜遭难后家树生病,“在这阴沉沉的夜色里,这院子里就显得有一种凄凉萧瑟的景色。”表现忧郁伤感,这时秀姑来探视却不露面,留下字条“风雨欺人,劝君珍重”,表现侠义深情。而家树写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表现无可奈何。全书耐人寻味处接连不断,而又十分雅洁绝无****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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