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石家庄市裕翔街南头有个夜市非常繁华，地处市郊，傍晚的时候便开始热闹起来。旁临一所大学，下午六点钟，大学生像一群活泼的白天鹅涌入市场。一辆三轮车便被围了几层人，三轮车上放着一架烙馅饼的气炉子，一个穿黑衣服的二十几岁男孩在烙馅饼。手上娴熟地团着软软的面，拍打成圆圆的一个饼，放入黄绿分明的韭菜鸡蛋馅，用面包住，再拍成饼，放入平底锅上。他做这些动作的同时，一条腿是一颤一颤地有节奏地动着的，心里唱着歌。据说他是网红馅饼歌手。生意这么好，馅饼好不好吃只有吃过了才知道。而此时他是无暇唱歌的，他的生意忙呀。人们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红起来，追星族就多了，挣钱也易了。

  当然卖水果沙拉的亦很受年轻人的青睐，还有烤串、麻辣烫，生意都挺好的。除去大学生外，临近的居民更多，都是来买生活必需品的。这里菜、水果、鞋袜、服饰都比超市商场便宜的多。那摆在地上的长长的菜摊，都装在袋子里，或者一捆一捆的，用一个提前录制好的小喇叭高亢地呼唤着：“五块一捆，一律五块了。”路过的人你一袋子我一梱地买开了。香蕉两元九一斤。“五一”劳动节到了，便有卖小鸡小鸭的了。倘若在乡下，鸡鸭买来是用来喂养下蛋的，或者长大了宰杀了吃的。那些小鸡小鸭呀，在城市夜市上被卖家涂成红色的、绿色的，也有黄的，其色鲜艳迷人，小鸟似地啾啾地叫着，那么悦耳又那么让人怜惜，像婴儿奶声奶气地叫妈妈。买这些小鸡鸭的大都是孩子央着大人买的，在楼里当玩意，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让大人拎出来埋入花园土下了。

  我想买二斤韭菜，超市是三四元一斤的，而这里是两元。有一个朴素的乡下妇女，她卖菜床上堆了一堆韭菜，嫩嫩的，是红根的，像是头茬韭菜。头茬韭菜吃起来鲜香无比，做成饺子馅不易出水。我问：“多少钱一斤？”她说：“两元。”我拿起一把端详一下，却有小小的黑点在蠕动，是腻虫，我便默默走开了。又来到一个中年男人的菜床前，它的韭菜高高的，但很嫩，干净。我问：“多少钱一斤？”他说：“两块五。”我说：“那女的韭菜比你的嫩，才卖两块，就是有点腻虫。你也两块一斤吧？”他说：“你说的就好比一个大姑娘，白白净净瓜子脸，樱桃小口黑亮的眼，哪都好，就是有一脸麻子，还是嫁不出去呀。”我听着笑了，说：“要一斤吧。”

二

  夜市与庙会是有些不同的。夜市大都多是附近的人买便宜的日常吃食穿戴的，孩子来的极少。庙会则是远近的带着孩子的亲戚居多，时间通常都是三五天，也有一天的。庙会孩子玩的东西也多了。有旋转木马，有一面长长的挂布上挂满了各色气球，让孩子用枪打的。气球上有不同的奖品。亦有摆放了各种玩具让你远远地用塑料圈套的，一元三个圈，套住了东西就是你的了。

  我们老家有个孟家庄庙会，很大的，是每年的农历四月十五，到了十一人便多起来。任县来赶庙会的人从四月初一便陆续来了。离这里一百多里地。因为这里是万历的母亲李太后的娘娘庙，李太后是任县人。早些年是赶着马车来，后来是开着三轮车、拖拉机来，再后来就是大客车了，来的大多数人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是李太后的娘家人呀。

  耿庄桥镇孟家庄一带原是一片小南海。相传万历的母亲与一个和尚有染。万历便带着母亲乘船游玩，来到孟家庄时天色已晚，万历把正赏水的母亲推到海里淹死了。于是派人在此修了大皋二皋两个庙以纪念母亲。原名为天仙观，宫殿与北京故宫很相似，后来让日军破坏了。再加上“文革”的破坏，便荡然无存，改革开放后陆续修缮完好了。有皇娘大殿，还有如来佛、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几个大殿，供了好多神。来赶庙会的都是方圆五十里的人，做生意的，走亲访友的，新定了亲叫媳妇的。来闲玩的，喝酒的，买东西的，热闹非凡。当然都得去庙里拜拜，上几元油钱，以示对黄娘娘的敬意。

三

  城市的夜市，与过去的乡下亦是不同的。我老家的村里有个农历二五八大集市，卖东西的都是早早地就赶来占地方了。也有提前约好位置的。生活必须品与夜市相似，不同的是那时有牲口市，卖牛马骡子驴的非常多。有买者看上了，便大声地喊经纪。经纪大都是德高望重的村里的老人。经纪去了，也不说话，拿一块白羊肚手巾搭在手上，伸出去。卖家先把手伸进毛巾下，出几个指头，经纪摸了，然后买者再把手伸入毛巾下，经纪伸出卖家那几个指头，买者摸了，摇摇头，表示不满意。再与卖家摸手，一直到两家满意便成交了。买者便给经纪几元钱的好处。也有卖家给的。一天下来酬劳也很可观的。经纪一干都是许多年的。尚在夏季，便提一壶水来的。暖壶是竹编的外套，提手也是竹的。当然也有笼子里的猪。交易的时候拎起一条后腿，那刺耳的锐利的尖叫声让人听了牙根发酸。兔子也在笼子里，卖的时候是要抓住两只耳朵提溜起来让对方看公母的。买兔子是“一夫多妻制”最好。生的便多，一个月一窝，一窝多的时候能下十二三个。兔子相对来说还算温顺。然亦得小心，兔子急了眼也会咬人的。最好看的是羊市，温顺的小白山羊或者绵羊，都是极其可爱的，咩咩的叫声绵软悠长，听着舒心。小羊跪卧前腿在母羊下垂的大奶子下吃奶的时候，一碰一碰的，大约是嫌奶水流的慢了吧。

  那时来赶集的步行者居多，后来是骑自行车的多，再后来是骑摩托车的，开三轮的，现在是骑电动车的开车的多。现在的乡下也没有了牲口市，没有猪市羊市兔子市了吧？无论是夜市、庙会、集市，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远远听来人声鼎沸，像激流的哗哗的潮水，雄壮浑厚，显示出人多的宏大，其实都是交易时平和而友好的交易声。回家的时候都是极其满意的，卖家赚了钱，鼓起了腰包。我的一位邻居叫傻蛋的，冬日的暖阳照着他露了白棉花的大棉袄，没有扣子，腰间拴一圈麻绳。摇头晃脑大步向家里奔着。别人问：傻蛋，怎么去赶集穿的这么破？他说：别看破，内里有货。他是刚卖了三只大绵羊呀。

  闲逛夜市也好，赶庙会也好，在乡下赶集也好，烧香拜佛是次要的，都是不甘生活寂寞的人，寻一点热闹看，让自己平静的心荡起几圈涟漪。也算是一次小小的近地旅游吧。这也是人生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