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1
在我身边,随处可见婚姻像破旧的瓷娃娃一样分崩离析,然而世界还是愉快地滚滚向前。有什么要紧呢?在马德里,好心的朋友们曾经安慰我,说我女儿最后肯定会很好的。孩子们的适应能力比我们想象的强。他们说,只要稍加调整,这一年就会过得很好,甚至过得相当出彩呢。我来多伦多之前也是这样试图说服自己的。我想像我每过个把月就飞回马德里,在维多利亚皇冠酒店订一个套房。我永远是艾娃的父亲,这一点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且她已经不是小孩子,能够理解事情的真相了,知道父母虽然分开,还会像在一起的时候一样爱她,甚至爱得更深。
从理论上来说,一切都是很容易做到的。我只要严格按计划行事。这是一个十分真实、可以达成的愿景,既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渴望。我曾经想象自己骑跨在两个世界——是一个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走钢丝者,带着礼物和新的能量,穿梭于大西洋的上空,在起飞和落地之间无缝对接,完成从一个饥渴单身汉到一个居家好男人的角色转换。这真是一笔好买卖。新生活在向我招手。简直就像落入一个漂亮女人怀抱一样。
我打定主意不放松警惕,让自己保持健康,把心思集中在促使我来到这里的工作上。我要把第五所语言学院开办起来,让它正常运转,与此同时,每星期去四天健身房,给自己做像样的饭菜,晚上喝酒有节制,绝不过量。我不断提醒自己,再过一年就回马德里,多一天也不耽搁。最要紧的是熬过这段时间,不让自己分神,告诉自己这不是世界末日。我甚至又开始读小说,算起来已经十年没有碰这类东西了。这都是我让自己继续活下去所需要的日常事务的一部分,不管喜欢不喜欢,每晚都读十页。我给自己买了一辆山地自行车,成了市中心的基督教青年会的会员,还挑了一本专门为重视健康的职业人士量身定做的大部头菜谱。每天早晨五点半一过,我就出门直奔唐河谷,在小路上骑一个小时。渐入秋天之后,小路上挤满了慢跑者和其他自行车骑手,在清晨的氤氲雾气中,他们像幽灵一样浮现,我经常看到一小群疲惫的三文鱼聚集在河里一处障碍物下面,正在聚集力量,准备继续向前。我经常停下来,观察这一神奇的景象。如果一条鱼真的跳过障碍,往前游去,而不是被推到后面,重新再跳,我就会觉得自己和这个日子格外幸运,就好像抓住了一颗流星。鱼儿跳到岩石的另一边后,在得意和疲惫中,它的背鳍会隐入水中,我注视着,一边等待另一条鱼跃过障碍,一边在脑海里寻找艾娃的某个画面或某段往事,它们可以支撑我走完人生的路。我注意到这其实也象征着我面前的障碍,象征着我为回家所做的孤注一掷的、复杂的努力。
傍晚,我会停留在Skype页面上,等待女儿的信息。我接二连三地给她发去邮件,并附上以前全家度假、庆祝生日、远足郊游的照片,随着时间一星期一星期地过去,这些时光在我心中越来越珍贵。我发现自己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些照片。如果时间没超过五点,她的头像就会像某个网络天使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画面粗糙,不很清晰,她笑眯眯的,充满无限的怜悯。“你在啊!”我说,如果从她的声音或眼睛里没有看到忧郁、绝望或怨恨时,我就能暂时忘记我们之间隔着一片暗涛汹涌的大洋,它就像我当初把她留在欧洲的决定一样深不可测。
一天下午,我言不由衷地对她说了几句话,告诉她一切都跟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是啊,我想你说得对,”她说,“我想,就是因为这个,我现在整天对着电脑说话。”说完,她就在我眼前断开了连接。我试图再次唤回她,她没有响应,而且也不接手机。我用双手托着脑袋,等待着。过了半小时,我来到外面的客厅,给自己倒了杯酒。三天之后,她才回应了我的Skype请求。
没过多久,单身生活的现实就露出端倪。离开艾娃,就好像残酷而自私地放弃了我生活中唯一纯粹的东西。我不可能长久地欺骗自己。我需要回去,却又不知如何去做。曾经支撑我的那些梦想,如今已摇摇欲坠。我把心事吐露给我的哥哥,他只是听着,竟没有表示他需要诅咒一下他自己的遭遇。他问,我是否认为如果自己没有离开,事情便不致如此糟糕。有什么区别呢?他说。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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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章信息:标题:现在·我需要回去,却又不知如何去做,作者:佚名,来源:全息网,来源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