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西部的散文家,大都有令人不太满意的诗人品质的偏执情怀,他们从诗学立场走出,只关心少数人的生存状态,喜欢用诗人的视角解构现实人事。这种专场式的写作态度,而非原初的让人敬慕的书写状态。周涛、刘亮程、叶舟、梅卓、林染、刘亚丽、冉冉等西部诗人的散文作品,其实是诗歌与散文相互嵌套,既单纯又复杂地彼此缠绕,互为参照探索,然后加工主题构成。不妨称他们为“诗人散文家”。周涛的局限性在于,口号和标语式的空洞抒情,用激扬文字把故乡作为表达场地,充满商场大道。刘亮程的散文思想冷峻,视角独特而收放自如。他的散文跟他早年的诗一样,诗化的农民语言,奇特的荒诞美学,想乘飞机的蚂蚁,是他思维诡谲的张力,他可以将发情的驴指归幽深,字里行间充满中国农民阶层的嬉笑怒骂,欲望与喜乐,读起来令人惊诧。朱鸿、石舒清、狄马等散文家,则注重知识性、阐释性和叙述性,他们对写作的虔诚与执著,同样付出了畸恋式的代价。这些西部散文家的存在,一直被权威人士关注着,而他们故意把自己的基本特征,包裹得很不舒服,因为许多东西正在大街上败坏。王族、杨献平、杨永康等散文家的探索,似乎以新的艺术形式与功能,拨动着读者的心弦,他们的表达被重视之时如同他们起始时一样,有着令人值得关注的各种审美意义。
对许多作家而言,作品的持久性要比独特性更为重要。读杨永康的散文,你会惊奇地发现,人总是处于无法克制的冲动、欲望、欺骗、烦恼、困惑、寂寞、孤独、恐惧、压力、痛苦和绝望的处境,他的散文集《再往前走》,对这种处境有着独具特色的观察。可以说,在杨永康的文学追求中,自认为集中的、瞬间即逝的价值,命里注定要被永久性所超越,这种持久性乃是文学艺术的一大标准,从中产生出秘密感来。对他的“新散文”的探索,评论家同样持有异议,因为他无拘无束,探索着散文写作的实验,凭借语言想象力,他说“世界的形态就是一个典型的散文形态”,其实是想在话语系统中施展魅力,刺破钢铁般的独尊话语。遗憾的是,这只是在语汇层面上的《宣言书》,挑战、反讽、戏拟、篡改、剪贴、援引、联想,以及幽默谐趣,中外文学典故等在他的散文里比比皆是,构成一个有玩味的话语系统,有着却应享受的文化底蕴。他探索的散文句子,看似陈腐的警句,却像流水不腐,轻盈的情感碎片,打碎了传统文化的护壳,对流交叉的阅读经验,丰富的文化印记,构成了多义性和深刻性。他有时恶毒,有时温顺,甚至他的大脑里塞满了肿瘤的汉字,但出乎意料地散发出了鲜花的芬芳。对这样的散文作品,也许不能用传统的审美方式解读,因为他对人性的解构、反叛和破坏,不仅仅是作为孤立的,极端冒险的方式出现,他的写作态度,骄傲地支撑着他的情怀,这与他追求的精神超越有关,因此他的书写与言说,努力把思索投入到自己的精神圈和生存环境背景之中。不过,他试图表达的复杂思维,使人不可能仅运用严格的审美判断就可以了事。杨永康在阅读、剪贴、嵌套和戏仿中,同时也在探索一种理解的方式,人心一会儿黑暗,一会儿明亮,一会儿四处游荡。他同周涛和刘亮程相反,他的精神超越,是完全不同的,这一点看得出来,他是一头正在啜饮的牛,有效地向周涛们发出威胁,以此表征“旧散文”患了真正高级的癌症,并在“新散文”探索中创造出新奇,从新奇中产生美学的各种意义,他想要在各个方面都是新手,还认为散文意味着整个世界。
《再往前走》最打动我的是那种潇洒自在,自由驰骋。为了“新散文”的探索,他不顾版税,不顾雪夜里的孤独和寂寞,不顾知识化、复杂化和理想化的描述。事实上,他信奉的“新散文”并没有新奇之处,格·斯泰因的《软扭扣》,耶利内克的《啊,荒原》,倒是成功的经典,她们的成功经验支配这一艺术探索的原则,与其说是来自先决的符号和密码,不如说是来自创造的天性,这种探索精神应该被视为生命一般,至关重要。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与思想启蒙和理想功能同时存在,而且更为意义深长的是游戏功能。在卡尔维若和浦松龄的作品中,在东西的《后悔录》和李洱的《花腔》中,都具备了荒诞美学、伦理构想和游戏功能。也就是说,杨永康也是用文化秘码来做游戏的,这构成了艺术迸发的首要条件。他一直能够简明、随意、冷眼静观的书写方式,想告诉我们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人不始终都是通过艺术去向死亡挑战的吗?
杨永康的一些散文总是触及着简约时代的生存状态。但是《再往前走》这部散文集,可能受到一种欲望的推动,仿佛文学是获得猎物的魔力,不管杨永康偏执也好,轻率也好,总是离不开急于确立自己的文化身份。其实,这地方不灵光,所以只有寥寥可数的人在探索“新散文”,没有人关注精神牧师的存在,杨永康在这里被圈起来,并且表达方式也弄得很俭省,总是谈不透自己的精神探索,拙劣的文化围栏竖在他眼前,就像一具具文学前辈的白尸骨,甚至很难超越他们的物理空间、情感空间和思想空间。杨永康曾在这种文化体制范围内接受过理想主义培训。高尔基的《海燕》,鲁迅的《阿Q传》,零零星星的旗帜,稀稀拉拉的口号,没有哪件事不像梦一样荒诞,毁掉了杨永康应得的奖杯。这些岁月没有精华,只有香车美女的生活,不健康的现实人事,才能射出利益的火花。在这样令人断气的文化背景中,对于杨永康,文学是个难以辨认的迷宫,他试图从迷宫里赚取生活。是什么力量驱使他探索“新散文”,还折磨普通读者?让读者欣赏他的心灵独旅,或是思想的风景明信片,成为创作业绩?
一旦与思想发生接触,文学就丧失游戏功能。杨永康的这本书,在其“散文卷”中,按照新计划行事,娱情成了文学的元素,比如《露在外面,许多年》、《找不见的人》、《满世界找你》等篇章,没有屈服于前辈们政治游戏的传统生存伎俩,他寻找“新散文”的突破口很艰难,这得需要更深刻地研读与阐释。某某那个蠢民,负重的新农村,流泪的玉米,在杨永康的审视之下,显得充满人情味,充满荒诞美学的特质。他冷静而决断,不与他人经验结盟,以绝对个人化的价值立场,探索人性的诸多因素。在中国,谈起人性就头疼,权力机构不铲除垃圾,而是广泛利用垃圾。杨永康笔下的乡村有同情心,比城市有人情味,而且向每个文明人开放。他的乡村什么也不抛弃,这乡村对任何人都是健康的。面对世道的复杂,人情的炎凉,官员的腐败,世人的堕落,杨永康渴望以文学的方式,坚守最后的道德底线,向着健康的迷宫,引导物质时代的人们“再往前走”,尽管他说的前面只是一个审美符号,不是文化断头台,但他仍然具备了撕破媚俗的人性标签的勇气,他得益于网络系统,他的文字也在网络系统受益。牛奶还能温暖地流淌,即使臭不可闻的大粪,在这里也用于植物的培育,这跟权力中心的训导无关,是与具体的生命有关。在这里,杨永康的一切能量都涌进了迷宫,绕过大脑深处的那段弯路,这个普普通通的散文家,已经开始在夏天里滑雪,易于辨认的、色彩斑斓的文化密码,充斥在这本许多人把握不住的书里,这是为上帝的酬谢:忘记背后的,努力前面的。
现在来说说这本书的“散文问答录”,毫无疑问,有太多不可诠释的人性符号,隐藏在生命现象和人类文化中。对真正的作家来说,文学是可怕的冒险的道路,好多男人都喜欢往上攀登。一些女人保持沉默,有的连口也不张。我非常羡慕杨永康,他这么自由,尽管他的理论不成熟。女人的生活,像一次等待开花和繁盛。杨永康还没有堕落。许多学者会对杨永康的散文理论失望,我也曾失望,但我不能用评论家的解读方式,来判断杨永康的散文理论,也许作家都给自己买了一个巨大的玩具书房,一切虚幻,一切皆无,就像杨永康出版了一本书,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对这本书,人们感到阅读起来很吃力,包括李建军和王兆胜,认为杨永康在破坏秩序与美感,没有能谈透“新散文”的“新”在哪里。这一次,如果一个时髦女人准备充分地插足,杨永康的“孩子们”还会喜欢旧妈妈吗?允许孩子们参加这一轮情感和智力的比赛吧,这些孩子不是圣婴,他们也有好斗和嫉妒的本能。反正人都会老死的。孩子也许很快忘记一切,甚至父母亲的那些旧伤口。面对父亲,耶稣也曾忍住他的伤痛。尽管杨永康不是理论家,但他告诉我们:在人们学会混蛋的时候,再一次从头开始,所以在庸众眼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杨永康在审美尺度上,模糊了世界的真像?他也许想击毙这个文坛那些个大腹便便的文学屠夫,直面抚慰这个时代伤口?从表面上看,倡导什么宣言并不重要,关键的是,他展示了一种新的文学立场、写作态度和道德情怀。创新,是在中国早就失效的口号,老百姓已经不喜欢口号了,就像汶川大地震,新的寒意向老百姓袭来。成功,像孩子们在自家门前的碎石路上跑步,无数情景交融,让杨永康从文字里看出了大量严重的伤痕。作家,是有责任的,不是伤口护理员,面对善与恶的冲突,人性的失迷,道德的败坏,除杨永康外,还有很多女作家更清楚,插入身体的东西,不仅仅是愉快的欲望,还有人口、城市和炸弹。
杨永康的探索,像产床上的血,有欢欣的迹象,网络时代的私语,破坏原版正装的文字游戏,宛如被狂风吹起,逼着人们再往前走,你不走也得走,前面的欲望正在战粟。值得一提的是,在杨永康的价值选择上,处于文学的好玩之性,向来就有一股习惯性的否定态度,这种态度像肢体的碎片,像红红绿绿的怀孕,支配着他的散文探索,使人想象天就要塌了,地就要裂了,而杨永康就像一只鹰在潜水,在精神超越中感到惬意。所以,《再往前走》这本书,还得寻求神圣者的救援,杂草泥泞般在大地上繁育,宛如温泉沸腾,洞开欢迎之门。这种偏执的文学追求,不需要伪先锋做顾问,哪怕他成为独一无二的瞎眼的文化把柄,他也认为自己会把散文写得最爽。
我想诚恳地说,一个人的阅读经验,绝对不是维护的对象,作为不断探索的作家,就像有经验的猎人一样,把所有的爱好对准一个目标,然后再扣动扳机。杨永康的很多散文被自恋给取代了,散文作为人类文化的一种表达方式,期待已久的那个明天会是怎么样。对于正在山路上攀登的杨永康而言,往山顶推去的石头不再是一个谜。这些话,他根本不想听,也不想听别人的好言相劝,他已经准备好炽热的链条,欲望的红光照耀着所有热衷于性的女人,他想对她们说,你们都来呀,我爱你们。当女人们站成了准备受孕的风景,为了象征,他又就地宣布:你们现在就解散,重新出发!
这就是我对《再往前走》的理解,因为我也喜欢解散和出发的感觉。这种感觉蛮好的,对男人而言,这就是烈火和铁。
2008年6月6日于乌鲁木齐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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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章信息:标题:出发的激情——与杨永康散文集《再往前,作者:未知,来源:网络,来源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