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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群体中的经师儒士铺张扬厉的文风和繁琐的解经习气 文学的重摹拟和经学的固守师法家法 文学和经学的从繁到简 经学与汉代文学思潮
两汉是经学昌明的时代,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经学博士相继 设立,经学大师层出不穷,宗经成为有汉一代的社会风气。汉代文学和经学有着 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的交流是相互的,经学作用于文学,文学也影响经学,二 者彼此渗透,双向互动,呈现出许多相似的特征。
西汉的学校教育是在武帝时期经公孙弘倡导蓬勃发展起来的,朝廷置博士官, 立太学,郡国置五经率史。成帝时太学弟子3000人,东汉后期太学生多达3 0000人。除官办学校外,遍布于各地的私学也大量招收生员。汉代经学教育 为的是培养经师和各级官吏,并不期待就学人员成为作家,但其中相当一部分人 却具备了从事文学创作的能力。自公孙弘倡导经学教育之后,“公卿大夫士吏彬 彬多文学之士矣”(《汉书·儒林传》)。汉代多数作家都受过经学教育,他们 成为沟通文学和经学的重要媒介,汉代文学和经学的互渗互动,主要是通过他们 得以实现的。
汉代文学以铺张扬厉著称,无论是辞赋、诗歌还是散文,也不管是出自文人 之手还是乐府民歌,都普遍存在这种倾向,从而形成汉代文学的唯美之潮。汉代 文学对现实的一切都怀着极大兴趣去描绘、去表现,而且漫无节制地铺陈扩展。 进行罗列时不忌堆砌,不避重复,描写叙述过程中靡丽夸饰、多闳衍之辞,许多 作品因此显得笨拙、呆板。和汉代文学铺张扬厉风气相映成趣的是汉代经学的繁 琐解读习尚,一经说至百余万言,解释经书上的五个字要用二三万字。更有甚者, 秦近君解释《尚书·尧典》标题两字之义,竟至十万言。汉代文学和经学在语言 文字的运用上都是不厌其繁,多多益善,铺天盖地而来。这使得某些文学作品篇 幅过长,如同辞典字书,令人不能卒读;经学也因其过于细碎繁琐、牵强附会而 无可挽回地衰落下去。
汉代文学作品经常出现神仙世界的画面,人和神灵可以自由往来,许多作品 都流露出长生不死的幻想。汉代文学具有浪漫性,汉代经学也带有很大的虚幻性。 汉代经学以阴阳灾异解说时事政治,后来又一度兴起讠韱纬之学,“于是五经为 外学,七纬为内学,遂成一代风气。”五经之义皆以讠韱决,用图讠韱来附会人 事。汉代经学在很大程度上已经神化,是建立在天人感应基础上的虚妄之学。汉 代经学和经学思维机制有相通之处,都以想象沟通天和人,架起现实生活和彼岸 神灵世界的桥梁。刘勰称纬书“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文心雕龙·正纬》), 这话有一定道理。汉代神秘化的经学为浪漫文学提供素材和动力,而神秘化的经 学也借鉴了浪漫文学的精神和表现手法。
汉代文学重摹拟,缺少创造性,许多文人不但摹拟前代的作品,而且同时代 的文人也相互模仿。这种摹拟有题材方面的,也有文体方面的,甚至具体的谋篇 布局也多有雷同之处。流行于汉代的大赋、骚体赋、七体、九体、设辞等,都留 下了前后蹈袭的痕迹。汉代文人在摹拟他人作品过程中也有创新,但在整体格局 上的因循守旧是显而易见的。汉代经学重承袭,前汉重师法,后汉重家法,都是 强调传授先师之言。不依先师之言而断以己意,就会被视为轻侮道术,受到学界 的谴责。汉代经学的传授方式造成墨守成规、抱残守缺的惰性,使人受到很大束 缚。汉代文学的摹拟风气和经学注重师法家法的习气互为表里,本质是相同的。 只有那些在经学上不守章句、不拘师法家法的博通之士,在文学创作上才真正有 所建树;汉代有创造力的文人,确实也都突破了经学传授上陈陈相因的传统。
从总体上看,汉代文学经历了一个由繁到简的发展过程。作为大汉天声的辞 赋,从东汉中期起,大赋呈现衰微趋势,代之而起的是抒情小赋。正统的史传文 学作品也出现由繁到简的趋势。把《汉书》和《史记》相比,班固删去了司马迁 许多精彩细致的叙述和描写,篇幅大为减少。从文学样式上看,短小精练的五言 诗从附庸变为大国,最终取代了辞赋的文坛霸主地位。汉代经学的演变和文学类 似,从东汉初期起,经学界悄然兴起删繁就简之风,为的是便于传授。有的是一 删再删,解经文字大幅度精减,是对以往烦琐之风的有力矫正。
汉代经学对汉代文学思潮也有很深的影响,两汉文学思潮很少超越经学的籓 篱,文学思潮很大程度上是经学的延伸和具体化,许多作家兼有经师和文人的双 重身份。《毛诗序》阐述的基本观点,成为汉代文学思潮的灵魂和主调。《毛诗 序》主张诗歌要“发乎情,止乎礼义”,用儒家的伦理道德来规范情感的表现。 它强调诗歌的讽谏教化作用,将其功能归结为“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 化,移风俗”,有很浓的“工具论”色彩。汉代文学批评主要是以《毛诗序》的 上述观点为尺度,对各种文学现象作出判断。汉人对屈原及其作品的评价,对汉 赋的评价,都存在着深刻的分歧,各家的褒贬毁誉不同,但都是从经学的基点上 立论,以经论屈骚,以经论汉赋,在这点上并无根本的差异。即使像王充那样富 有批判精神的思想家,在评论各种文学现象的时候也经常以儒家经典为依据。汉 代文学思潮还有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侧面,这就是司马迁继承屈原的“发愤以抒情” 而提出的“发愤著书”说,他把文学创作视为抒发抑郁之情的一种方式,是遭受 压抑以后的情怀爆发。但是,在经学风气弥漫的汉代,司马迁的这种文学理论难 以得到发展,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经学思想的超越和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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