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桐城派以正统自居,声势日张时,骈文也很流行,与其立异争长。随着好者日众,选家应运而生,总集迭出,较著名的是李兆洛编选的《骈体文钞》。
清代骈文的复兴,有其特定的文化背景。清朝统治的日益稳固和文化政策的调整,皇帝“以提倡文化为己任,师儒崛起”(《清史稿·文苑传》),号称“乾嘉学派”的考据学走向鼎盛,“清代学术,超汉越宋”,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踵事增华、编织丽词美语和具有匀称错综的形式之美的骈文,在浓重的学术文化氛围里,重又得到肯定和利用。汉、宋学之争,又使骈文的兴起,带上和桐城派对峙的色彩,汉学重学问,重考据、训诂、音韵之学,对桐城派尊奉以程朱为代表的宋学所造成的空疏浮薄,是有力的冲击,风气所及,饱学之士喜爱重典实、讲音律的骈体文,借以铺排遣使满腹的书卷知识,从而刺激了骈文的写作和运用。与繁荣状况相适应,骈文批评理论也在发展,由开始正名争一席之地,到阐发艺术特点,认识和把握文学本质的某些属性,进而达到与古文家争正统的地位。清初陈维崧、毛际可开始倡导,中期则有袁枚、孔广森、吴?、曾燠、李兆洛等热情辩护,给予肯定,阮元则著《文言说》,鼓吹骈体,视骈文为正统,将骈散之争推向高潮,同时,吴?的《国朝八家四六文钞》,曾燠的《国朝骈体正宗》,李兆洛的《骈体文钞》宏扬骈文正脉,扩大影响。经过这一番推波助澜,骈文势力逐步强大,取得了相当的成功,而其本身也点缀着兴盛的景象。
前期陈维崧以一代词人而偏爱骈体,自谓:“吾四六文不多,固吾擅场之体,恨未尽耳!”(《陈迦陵俪体文集跋》)骈文作品如《与芝麓先生书》、《苍梧诗序》等,气势宏伟,辞藻丰赡,受到“几于凌徐扳庾”(汪琬《说铃》)的称赞,为一代骈文开启先路。至雍正、乾隆之际,胡天游承上启下,骈文沉博瑰丽、雄健宏肆,袁枚夸为“直掩徐、庾”,“一以唐人为归”。(《随园诗话》卷七)《大夫文种庙铭》、《禹陵铭》、《逊国名臣赞序》等是他的代表作。尔后有“骈文八家”的出现,它由吴?选辑袁枚、邵齐焘、刘星炜、孙星衍、吴锡麟、洪亮吉、曾燠和孔广森八人骈文为《国朝八家四六文钞》而来。袁枚的骈文流丽生动,文藻秀逸,抒情、议论,都有独抒性灵、自然活脱的特色;邵齐焘崇尚汉魏,骈文用典较少,以文气流宕,清刚矜练为长。洪亮吉与孙星衍是常州派骈文的代表,轻倩清新是他们的特点,但孙才力苦弱,洪则情辞相辉,“每一篇出,世争传之”,名作有《游天台山记》、《戒子书》、《出关与毕侍郎笺》等。与洪亮吉并称“汪洪”的汪中,在整个清代的骈文作家里,公认是成就最高的一位。汪中(1745~1794)的骈文内容上取材现实,情感上吐自肺腑,艺术上能“状难写之情,含不尽之意”,风格遒丽富艳,渊雅醇茂,而且用典属对精当妥帖,被视为清代骈文复兴的代表。《哀盐船文》是骈文中的绝作,写仪征盐船失火,毁船百馀艘,死伤千人的事件。作者满含泪水,描述耳闻目见的这幕人间惨剧,如船上人在“炎光一灼,百舫尽赤”时逃命的情景,惨不忍睹:
跳踯火中,明见毛发。病A9田田,狂呼气竭。转侧张皇,生涂未绝。倏阳焰之腾高,鼓腥风而一??。洎埃雾之重开,遂声销而形灭。齐千命于一瞬,指人世以长诀。
跳入江中的,旋被淹没的惨状,裂肺锥心:
亦有没者善游,操舟若神,死丧之威,从井有仁,旋入雷渊,并为波臣。又或择音无门,投身急濑,知蹈水之必濡,犹入险而思济。挟惊浪以雷奔,势若跻而终坠,逃灼烂之须臾,乃同归乎死地。
用语精当,描绘逼真而又凄楚动人,有六朝骈文善于抒情的特点。此文一出,轰动京师,杭世骏为该文作序说:“采遗制于《大招》,激哀音于变徵,可谓惊心动魄,一字千金者矣。”《自序》写其一生“著书五车”,动辄得咎,“笑齿啼颜,尽成罪状,跬步才蹈,荆棘已生”的愤懑。《吊黄祖文》借祢衡抒发“飞辩骋辞,未闻心赏”的牢骚和“苟吾生得一遇兮,虽报以死而何辞”的心迹。《经旧苑吊马守真文》在“人生实难”的连接点上,破除偏见,引明末妓女马湘兰为同调,伤悼“俯仰异趣,哀乐由人”的个人遭遇,流露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哀。《狐父之盗颂(并序)》更具思想光彩,歌颂大盗之仁,赞扬其救人美德,在叙狐父之盗救人饥饿,脱人死亡后,作者议论道:“吁嗟子盗,孰如其仁?”不仅与“义不食盗者之食”的传统观念相乖,指斥世道人心,也提出生存问题和对道德价值的思考,更显得富有意义。另有《广陵对》、《汉上琴台之铭》等均是为人称道的佳作。
李兆洛(1769~1841)与恽敬、张惠言合称“阳湖三家”。私淑桐城姚鼐,但他主张骈散并行,“相杂而迭用”,选录战国至隋代被他认为属于骈体范围的文章774篇,汇为规模宏大的《骈体文钞》,分为32类。虽选有部分秦汉散文如贾谊《过秦论》、司马迁《报任安书》、诸葛亮《出师表》等,也是在溯源意义上取录,借以证明骈文与古文的亲缘关系,目的“欲合骈散为一,病当世治古文者知宗唐宋不知宗两汉”。(《清史稿》本传)这固然不免矫枉过正,把有些散文也当作骈文看,具有扬骈抑散倾向,和与姚鼐《古文辞类纂》一争高低之意;可是,它对桐城派的后学兼采骈文之长,重视诸子百家文章,产生了启迪和影响。此书在骈文选集中流行较广,影响也大。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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