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帝以前,东汉文人诗歌经历了由叙事向抒情、由模仿民歌到作家独创的转 折,但诗歌的基调一直未见太大的变化,保持前后的连续性。班固、张衡、秦嘉 的五、七言诗均无过分激烈的言词,更没有惊世骇俗之语,表现的是温柔敦厚的 中和之美。东汉末年则不然,主要活动在灵帝时期的几位著名诗人都有不幸的遭 遇,他们的诗歌也呈现出和班固、张衡、秦嘉等人迥然有别的风貌。他们通过自 己的控诉、呐喊,开创了诗坛的新风气。东汉文人诗的最后阶段,是以对现实的 猛烈批判而告终。
郦炎的作品今存五言体《见志诗》二首,抒发怀才不遇的感慨,传达出遭受 压抑的不平之气。第一首诗通篇坦露自己高远的志向,他要“舒吾陵霄羽,奋此 千里足”,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诗人不相信命运,认为通塞由己,无须占 问。他以陈平、韩信这些起于微贱而终成大业的历史人物自励,有一种纵横物表、 不受任何羁绊的气势。第二首诗的格调不如前篇高昂,显得有些低沉。诗人的志 向是高远的,而在现实生活中的处境却是坎坷的,非但得不到重用,反而连续遭 受摧残,这使他想起年轻有为而被朝廷宿臣压制排斥的贾谊。他以美玉和千里马 自况,慨叹遇不到卞和、伯乐。这两首诗前后形成鲜明对照,由此出现巨大的感 情落差,前面是气冲霄汉,后面则情绪低沉。两首《见志诗》成功地运用比喻和 象征手法,具有深刻的意蕴。前首诗以修翼、远趾、陵霄羽、千里足等词语构成 连绵意象,把自己比作一飞冲天的巨鸟和驰骋千里的骏马。第二首则以灵芝困于 洪波、兰荣摧于严霜象征志士遭受压抑,词多托寓,感慨颇深。
赵壹的《疾邪诗》二首均是五言,附在《刺世疾邪赋》之后,以秦客、鲁生 对唱的形式出现,二人各申己志。第一首诗以“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开头, 表示他对东汉王朝的彻底绝望。在这种情绪支配下,两首诗通过鲜明的对比,暴 露黑暗,指斥时弊。“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这是批判贿赂公行,取士用 人看重钱财而轻视学问。“伊优北堂上,抗脏倚门边。”这是揭露取士用人不注 重品德,致使谄媚之徒受重用,耿直的人士被摈弃,前者升堂而坐,后者倚门而 立。“势家多所宜,颏吐自成珠。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这是控诉权势成 为价值判断的唯一尺度,从而出现善恶颠倒,正义和真理被扭曲的反常现象。赵 壹的《疾邪诗》所表达的感情在东汉文人诗中最为激烈,他不是普通的哀怨,而 是充满愤怒;他不是一般的愤世疾俗,而是刺世疾邪,具有东汉党人的婞直之 风。
蔡邕的《翠鸟诗》是乱世文人全身远害心态的写照。在这首寓言诗中,蔡邕 为翠鸟构想出一个有限、然而可以托身的空间。庭前的若榴树生着绿叶红花,翠 鸟在这里能够振翅修容。它是从猎人追捕下逃脱出来的幸存者,愿意把自己的生 命托付给若榴树的主人。翠鸟暂时找到栖身之地,但仍然是寄人篱下,并且对以 往被人追捕的遭遇心有余悸。这首诗是蔡邕自身经历的形象反映,从中可以看出 汉末文人身处乱世的惶恐之情。
郦炎、赵壹、蔡邕的上述五言诗都作于灵帝时期,具有典型的乱世文学的特 征。蔡邕的《翠鸟诗》流露出深重的忧患意识,诗人缺乏起码的安全感,提心吊 胆地生活。郦炎、赵壹的四首诗都以揭露、批判社会的黑暗和腐朽为宗旨,表现 出沉重的压抑感和强烈的抗争意识,汉代作家独立的人格再次放射出光芒。诗人 的境遇是不幸的,因此,他们对社会的批判也更能切中时弊,触及要害。郦炎、 赵壹的作品不再像前期文人诗那样蕴藉含蓄,缓缓道来,而是大声疾呼,锋芒毕 露。后来建安文学梗概多气、志深笔长的特点,在灵帝时期的文人五言诗中已显 露端倪。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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