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离婚》创作于1933年夏,同年8月由良友图书公司出版,收入《老舍文集》第二卷。
小说描写的是北平某财政所一群公务员的思想矛盾、生活纠葛和家庭风波。主人公张大哥把做媒当作最大的快乐和享受,自然,他是极力反对离婚的。在他看来,一桩成功的包办婚姻是建立人间天堂的基础。另外,离婚在法律上应被禁止,每一个正派的男女都应该唾弃它。可在他的朋友中,有许多人却在准备撕毁神圣的婚姻誓约。老李是一个有妻儿的年轻人,张大哥劝说他把妻子从乡下接来,以免他们离婚。但他们的家庭生活却变成了地狱般的煎熬。张大哥在马少奶奶身上编织着爱的梦,但梦没有醒,就带着全家永远回到了乡下。吴先生、邱先生、马少爷都有许多麻烦事情——想离婚。张大哥的儿子也没有像他父亲为他盘算的那样结婚成家,却被抓进了监狱。女儿的婚事更让他伤心透了。
《离婚》是一部有影响的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它的出现标志着老舍小说创作的核心思想——批判市民性格和形成这种性格的社会生活环境、思想渊源和文化传统得到了全面确立。简洁清新文字风格得以建立,幽默的风格趋于成熟。
小说通过一群灰色人物的灰色生活的描写,批判了市民性格的无聊、敷衍和保守以及形成这种性格的思想文化系统。主人公张大哥是一个带有漫画色彩的喜剧形象,一个本份、爽快、能干的旧派市民。他安于自己小康生活,远离一切政治,但在他身上也集中了市民社会的保守、庸俗、敷衍。他一生要完成的使命就是做媒人和反对离婚。“离婚”在他的辞典中的含义已不限于一对夫妻的离散,而且意味着一切既成秩序破坏,因此,他一生神圣事业就是调和矛盾,调解争端,弥合裂缝,消弭危机,“凑合”着过日子,以保天下太平。他的婚姻观念及其人生态度深刻地体现出传统文化因训守旧、敷衍妥协、封闭自足的一面。作品中老李性格懦弱,习惯于妥协敷衍,对社会、家庭不满,但只能苟且偷生,随遇而安。小说写出了这类“中国儿女”因循保守的庸人哲学的破产以及他们“想做奴隶而不得”的人生悲剧,对他们的生存哲学给予了辛辣地揶揄嘲讽和彻底否定,蕴涵了深刻的文化反思和批判思想。
《断魂枪》
《断魂枪》发表于1935年9月22日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第13期,收入短篇小说集《蛤藻集》、《老舍文集》第七卷。作品仅有4000余字,一桩事,三个人,三个精彩片断,构思之精巧,令人赞叹。
晚清时期,曾开过镖局的沙子龙身怀“五虎断魂枪”绝技,威震西北,“神枪沙子龙”的英名远播,镖局因此也曾兴旺发达。但是,帝国主义洋枪大炮打开了古老中国的大门,“他的世界被狂风吹走了”,镖局改成了客栈。他痛心地感到五虎断魂枪不会再有往日的荣耀与辉煌,不再谈武艺,不再与人争强好胜,甚至别人找上门来他都不再比武,也不肯将自己的绝技传给后人。但在内心深处,对逝去了的生活却无比留恋、眷念。晚上,他常常独自一人“对着墙角立着的大枪”,把“断魂枪”当作朋友,而心里,他只有无奈地与时代抗争:“不传!不传!”
作品以辛亥革命前后中国社会为背景,艺术地再现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现实:一方面,中国传统文明正被西方物质文明所冲击,“龙旗的中国不再神秘,”两种文明激烈地碰撞、冲突,代表“国粹”的“国术”价值跌落,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方面,文明的更替又是以民族压迫的方式进行的,“半醒的人们,揉着眼,祷告着祖先和神灵;不大会儿,失去了国土、自由和权利。门外站着不同面色的人,枪口还热着。”被压迫民族的愚昧麻木与侵略者强大凶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品通过沙子龙在近代社会急剧变化中复杂心态的描绘,揭示了两种文化冲突的背景,渗透了作者对传统文明进行的深刻反思。
作品通过比武求艺的情节,塑造了有高超技艺的拳师沙子龙等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惟妙惟肖地刻画了沙子龙的典型性格和复杂心态。在“火车、快枪,通商与恐怖”的时代,他痛感五虎断魂枪已不再会替他增光显胜,知道他的世界被狂风吹走了。他可以屈从潮流,可以不谈武艺,甚至以“不传”与时代抗争。但他孤傲执着,视武艺为生命,在对武艺的挚爱和追求中体现出顽强的性格力量。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熟悉着他五虎断婚枪,与他点头,微笑……。表现了他内心深处的无可奈何。“不传!不传!”是与时代抗争的保守心态,也表现出孤傲倔强的性格特征。沙子龙的这种复杂心态,不仅烘托了时代的变迁,而且也暗示了被时代淘汰的落伍者不可避免的黯淡命运,表达了作者对当时国术不为人重视的惋惜心情。
作品运用了白描手法,对人物的肖像、动作、语言的描写简洁传神,深刻地表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复杂性格;还运用了对比、烘托的手法塑造人物,整篇小说对沙子龙着墨不多,但对王三胜和孙老者却花了不少笔墨,从不同侧面凸现了沙子龙典型形象。
《骆驼祥子》
《骆驼祥子》写于1936年,连载于《宇宙风》杂志第25—48期(1936年9—1937年10月)。1939年由上海人间书屋出版,收入《老舍全集》第二集。
破产的青年农民祥子独自来到北平,靠拉洋车为生。他的生活目标是凭自己的力气、勤劳和坚忍买一辆车,过上安稳的生活。经过三年的奋斗,他买了车,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成为自食其力的洋车夫。不久,在兵慌马乱中,连人带车被兵匪掳走。失去了洋车的祥子逃出兵营,牵了三匹骆驼,“骆驼祥子”由此得名。祥子继续从头开始,更加拼命拉车,攒钱,但所有的积蓄又被侦探敲诈洗劫一空;祥子在虎妞的诱骗下与之结婚,又因虎妞难产而死又买掉了车。他心中理想的女子小福子也沦为妓女而自尽。他最后的一个梦破碎了,太多的折磨,使他无法鼓起生活的勇气,他断弃了意志的缆绳,背弃了质朴、诚实的人生准则,自暴自弃,日渐堕落,生命的小舟在人海狂潮中自沉自灭。
《骆驼祥子》是老舍的代表作,也是现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长篇小说之一。
作品以旧中国北平为背景,描写了人力车夫祥子由人堕落为“兽”的悲惨遭遇,表达了作者对挣扎在社会最低层劳动者苦难命运的关怀和同情,歌颂了祥子勤劳、朴实、善良、向上的优良品质,深刻揭示了造成祥子悲剧命运的原因。
作品围绕着祥子买车所经历的三起三落为情节发展的中心线索,将笔触伸向广阔的城市贫民生活领域,通过祥子与兵匪、与侦探、与车厂主、与虎妞、与同行等各个方面关系,描绘了一幅动荡不安、恐怖黑暗的社会生活图景,从社会、心理、文化等层面展示了祥子从充满希望,到挣扎苦斗,直至精神崩溃,走向堕落的悲剧一生。祥子原是一个年轻健壮的农民,忠厚善良,勤劳朴实,沉默寡言,坚忍要强,但经过三起三落挫折打击,他的理想终于破灭,性格扭曲,堕落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祥子的悲剧反映了城市畸形文明病及愚昧文化给人性带来肉体、精神上双重伤害,凝聚了作者对城市文明病与人性关系的艺术思考和批判性的审视。
作品以严肃的现实主义创作方法,朴实明朗的语言,代替了过去失之油滑的诙谐。作品采用大量的叙事、抒情夹议论的心理描写,替祥子诉说着血泪凝成的痛苦心声,既刻划了人物性格,又表达了作者挚热的感情,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浓郁的北京地方色彩,从语言、环境到风俗人情,显示了作者日渐成熟而富有魅力的艺术风格。
《四世同堂》
《四世同堂》的创作历时五年(1944—1948)。第一部《惶惑》、第二部《偷生》写于抗战期间,抗战胜利后出版。第三部《饥荒》写于赴美讲学期间,1949年在美国出版节译本,1982年由英文译中文出版。《惶惑》34章、《偷生》33章、《饥荒》20章。《四世同堂》是老舍继《骆驼祥子》之后又一部表现市民生活的长篇巨制。
小说以沦陷后北平为背景,选取了西城一条小羊圈胡同作为“亡城”的缩影,以祁家一家四代的遭遇为中心,呈现了北平市民在日寇的铁蹄下一幅幅生活图像,展开了广阔的历史画面和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
卢沟桥的炮声并没有动摇祁老太爷“四世同堂”的惬意,他要做八十大寿的好梦。等到三孙瑞全投奔抗日后方,儿子天佑被敌伪折辱而死,二孙瑞丰被日本人杀死,敌伪疯狂掠夺粮食,小妞又被活活饿死,他才痛感到做亡国奴的悲哀。经历了惶惑、偷生、饥荒的痛苦折磨以后,他终于站起来捍卫人的尊严,民族的尊严。
抗战期间,老舍先生不在北平,但凭着他厚实的生活积累,擅长表现北平市民生活的艺术经验,以巨大的生活容量完整地反映了抗战八年中日本侵略者及其走狗给北平的市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深刻的揭露了侵略者的本质和民族败类的无耻,在反映抗战的作品中独树一帜,在老舍创作中更是一块高耸的界碑。
作品以“七。七”事变到日本投降八年间北平为背景,描写了沦陷后的祁家祖孙四代及周围几十户人家的日常生活,塑造了一系列性格鲜活的市民群像,展示了国破城亡期间他们经受的心灵、肉体上的苦痛和屈辱,抒写一曲了北平市民的痛史、恨史、愤史。
作品深刻的思想价值主要体现在令人沉痛的文化反思中。小说既紧扣激烈的时代风云和战事变化,又细致地从历史文化的深层对民族传统文化进行了现代性的审视和反省。作者把历史镜头焦距于北平市民的灵魂深处,让战争的烈火观照、考验国民的劣根性,不仅勾画了民族危难时刻的众生相,而且剖析了民族性格中的精神癌变:惶惑,在惶惑中偷生!流露出对孱弱甚至病态的国民性格和苟安保守的生活观念的批判意识,表现出强烈的民族反省的理性力量和爱国激情,显示了作者改造和重塑“国民性”的努力。
(执笔:宁夏电大副教授 冯凌云 王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