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以后,孟荀并称,但是从文学批评来讲,荀子要比孟子为重要。荀子《非十二子》篇之论子思孟子,称为“略法先生而不知其统”;的确,就文学批评讲,也是荀子为得其统。所以荀子奠定了后世封建时代的传统的文学观。论理,荀子是比较接受道墨两家素扑的辩证法和唯物思想的,为什么会奠定了传统的文学观呢?这即是因荀子毕竟是儒家、是代表着统治阶级的意图的,所以他的思想会有这种现象,而他的文学观会成为传统的文学观,也就是后来古文家和道学家共同标榜的文道合一的文学观。这样,荀子书中所说到的“文学”,就不仅是含有文章博学二义的文学,而且很可能被后人误解成为孔门文学一科与德行一科之合流。《大略》篇说:
人之于文学也,犹玉之于琢磨也。诗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谓学问也。和之璧,井里之厥也,玉人琢之为天子宝。子赣、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学,服礼义,为天下列士。
这就说明了文学对于人有琢磨的力量。他在《礼论》篇中说:“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也是这种意思。人的性只是一种本能,必被以文学,加以琢磨;琢磨就是“伪”的工夫,所以说“无伪则性不能自美”。这样,他对于文学的观念,也就看得同文理隆盛的“伪”一样。因此,他的文学观念,虽有唯物的倾向,但由于含义太广,也容易使人误解为含有“道”的唯心因素在里边。
他论到“言”,论到“辩”,也都有同样的意义。《非相》篇说:
故君子之于言也,志好之,行安之,乐言之,故君子必辩。凡人莫不好言其所善,而君子为甚。故赠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观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听人以言,乐于钟鼓瑟琴。故君子之于言无厌。鄙夫反是,好其实不恤其文。
言,有善的内容,善的作用,那么应当“于言无厌”。《正名》篇说:“君子之言,涉然而精,俯然而类,差差然而齐;彼正其名,当其辞,以务白其志义者也。”“白其志文”,是道的内容;“涉然而精,俯然而类,差差然而齐,正其名,当其辞”,是文的工夫。文是需要的,“好其实不恤其文”是不对的;但是道也是需要的。“言必当理”(见《儒效》篇)是他正面的主张;“小人辩言险而君子辩言仁”(见《非相》篇),是他对君子小人辩言文辞的内容之分别。
所以他说:“言而非仁之中也,则其言不若其默也,其辩不若其呐也;言而仁之中也,则好言者上矣,不好言者下也。”这是很明显地指出文必顾到道,而道也不能废文的意思。因此,所谓“道”,要作唯物唯心之分,不要和后世所讲的孔孟之道混在一起讲。
文学的性质和作用既是这样,所以他以为:
凡议必将立隆正,然后可也。无隆正则是非不分,而辩讼不决。┅┅故凡言议期命以圣王为师。(《正论》)
这就是后人论文主于征圣的先声。他又以为:
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道〕(据刘台拱校增)归是矣。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礼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儒效》)
这又是后人论文主于宗经的先声。他再说:
多言而类,圣人也;少言而法,君子也;多少无法而流湎然,虽辩,小人也。
故┅┅辩说譬喻齐给便利而不顺礼义谓之奸说。┅┅圣人之所禁也。(《非十二子》)
不顺礼义的就是奸说,这更是后人文以明道的主张了。《非相》篇也说:
“凡言不合先王,不顺礼义,谓之奸言。”传统的文学观本来是把明道、征圣、宗经三种意义合而为一的,所以我以为传统的文学观,其根基即确定于荀子。
(责任编辑:王翔)
声明:文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本文摘编仅作学习交流,非商业用途,所有文章都会注明来源,如有异议,请联系我们快速处理或删除,谢谢支持。
(原文章信息:标题:,作者:郭绍虞,来源:中国文学批评史,来源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