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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方
老谈回到了沙河街,同学们也回到了沙河街。
这是一群 七十年代末期的农村高中毕业生,一群即将被时代遗忘的人。我们大多出生于一九五九年,一九六0年。
某天,部分同学在县城相聚,载歌载舞,把笑言欢,把半个县城都搅的激动不安。次日,部分同学在我们的毕业地沙河聚会,不歌不舞,只是简单吃了顿饭,老谈要看同学,要看家乡,要看学校。
我们毕业的学校就在这条街上,我们上小学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上初中的时候批“师道尊严”,上高中的时候批林批孔。我们和运动紧密相连,在运动和劳动中度过了可爱年华。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我们毕业啦。算来,我们是幸福的,刚好搭了头班车,算来,我们是不幸的,我们幸运上了车没有一个到达目的地。全班没有一个大学生。
张春红抱着老谈亲了又亲,就像上学时偷萝卜那般,既紧张又欢喜。
四十五年(七七年至二0二二年)弹指一挥间,四十五年各奔东西为一日三餐而劳碌。我们很少碰面,仿佛都忘记了彼此的容颜。忘记了姓名,忘记了心性。忘记了世间还有这样两个班,一个普通班,一个专业班。同学们都在哪里?现况怎么样,过的好不好?忽然有同学牵头,组织大家见面。激动的心情无法言表,相见的那日男同学稍作打扮,女同学则精心地捣饰一番,一夜难入睡。为什么?谁也说不清。
只记得七六年张春红大清早上学去,路上偷了棵萝卜就黄馍(玉米面蒸馍)吃,被老师批的不堪不堪,现在提起来都是笑话一段。
沙河街南北走向,北高南低。四十年前,这里仅有一条土街,两排土房,粗话叫:“一扁担戳个透。”细话叫:“一眼瞅尽头”。土街土房,尘土飞扬,人称扁担小街。
相传,沙河很早以前因河水冲击,在此形成一个沙窝,因而得名沙窝川。沙河人把沙河的河念成获(Hu0),和沙窝的窝同韵,念着念着念成了沙获(Hu0)。又因两条河的存在,仿佛就应该叫沙河。沙河因而叫了多少年没人知道,上百年还是上千年,真的无从考证,反正,没有人再把沙河叫出另外一个名字。
又传闻,这里的货物卖得极快,特别是逢集日太阳落山时,赶集的人匆匆忙忙往家回,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价格也不讲,成色也不论,那股劲儿简直像疯了一样,很刹货。很刹货意思就是很畅销。商人们高兴地称之为:刹货街。现在的商人还这么认为。刹货的货同沙河的获(Hu0)同韵,刹与沙更同音,沙河是不是这样来,或许更贴切点。
沙河的两条河,一条从寺沟流出,从北往东拐直冲前柳灌,称作东沙河。
一条从大小峪沟流出,从北往西直冲前柳灌,叫做西沙河。
两条河同属冠云山脉,水系相当丰富,六七十年代真是沙河的灵魂。那个时候,老谈和同学在水潭里洗澡,在水边耍泥巴,把一块泥巴窝成一个包儿高高举起猛然甩下,扑的一声,笑声和着泥蛋蛋在河里打滚……
强转生抱着老谈亲了又亲,如同从部队探家时那般急不可耐,偷偷摸摸亲老婆似的,恨不能啃上一口,再啃一口。强转生,大高个,有点鸡胸,毕业后当了兵,复员后打工又伤了身体,极其严重的损伤。医院里住了四年,他坚强地站立起来,佝偻着脊背,一步迈不过五寸,拖着残疾的身体在中医院开洗地车,拒绝任何施舍。
暴雨天,两河之水裹挟着浑浊的泥沙,携带着牛儿一般大的山石一路呼啸奔腾而下。由于山石的阻挡,河水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怒涛,一路拍打着河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好似无数条巨蟒往岸上冲击却又冲不上来,一进一退,气势汹汹。当它们在前柳灌交汇时,由于巨大的冲击力相互碰撞,像极了牛儿抵头,又仿佛是火车蹦高,“嗷——”的一声窜起三丈多高,然后又“嗷——”的一声跌落千尺。冲毁了堤坝,冲坏了农田,冲垮了农作物,在大自然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击。洪水一路狂奔,直冲窄底河,七拐八弯出了涧北村汇入洛河。别人看出的是灾是难,老谈看出的是雄壮,是气势,是力量。
张纪行抱着老谈亲了又亲。
一米六零的他住在沙河的下游窄底河边,毕业后一直和小麦玉米打交道,后来和烟叶打交道,和烟站打交道,忠诚厚道,寡言少语。他的儿子在上海,儿媳,孙子都在上海。老两口坚持在田间侍弄二三十亩烟,为儿子攒钱。
沙河平静的时候,宛如二十六七岁的小媳妇,清澈见底,温柔可爱。任由孩子们百般戏弄,也任由一群婆娘们把脏衣服甩来甩去,用棒槌捶打着,发出扑喳扑喳的欢乐声响,皂角被砸碎后的黄水毫不羞怯地流淌出来。男人们从田里归来,将泥手泥脚伸进河床中,细沙在脚下淘出一个又一个窝窝,身体开始倾斜,双脚不停地变换位置……男人们就这般嘿嘿哈哈地享受着那流动的感觉,流动的水流动的细沙像极了自家婆娘在夜里小手在肚皮上搔挠的絲痒感觉。十八九岁的姑娘还有些羞涩,将手缓缓地、轻轻地伸进水中,水中便映出了自己漂亮的脸蛋,那般美好,那般滋润心田。偶尔有小鱼儿划过指尖,那丝丝的痒极易挑起青春的梦呓……
张纪行抱着老谈亲的时候,纪行媳妇捂着嘴巴,偷偷地笑。她在想,两个老男人,哪来的激情?
沙河在两条河水的躁动与安祥中形成了它独特的性格与脾气——暴躁起来像头牛,安静起来像棵草。沙河的人儿平易时刻多温柔,暴躁起来脸红脖子粗,暴躁的情绪会在突然间爆发。性格决定命运,沙河人在外当大官的极少(也不是没有)。沙河街在两条河的夹击下度过了上下几千年的岁月。岁月如泣,岁月如诉,岁月如潮,岁月如歌。
余民生抱着老谈,双手轻拍着后背,像哄婴儿一般,亲得不得了。余民生大高个,坐班里最后一排,数学成绩极好。毕业后一边种庄稼,一边吹喇叭,把数学的10个数字都揉进了“倒润米发嫂拉稀″里,正确的表述应该是1234567。他的儿子极聪明,在部队应该是文职军官,一个月的工资有一万出头。老谈说,你还蹦跶个球呀,好好享福吧!老余不这样想,他说,趁着还能动弹,上工地打个工,一年也挣个三万两万的,不花(儿子)他们的(钱)!
二十多年前,沙河街的两排土房被拆除,竖起了两层高的小楼房,中间往西到前村新修了一道街,和老街形成了一个丁字形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苍海桑田。
张文雪抱着老谈,咧着大嘴,连声说道:“老同学,老同学呵!”张文雪八班班长,毕业后回家干过几年队长,最长的时间是当农民,剃着光头喂着四头黄牛,过着“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
他说,我最不沾,我拱地埝根,我的两个儿子一样拱地埝根……
两代人不同的理念,共同的爱好,却把拱字拱出了不同的境界。拱地埝根,老张用铁铣,用镢头,用肩膀;小张则用旋耕机,用拖拉机,用挖机,用汽车……
或许有一天,或许真的有一天这天地间的埝根被新一代的农民改写,大写的赞歌不再是汗水中涌出的痛苦和代价,而是智慧(十)AL(十)现代化的宏伟巨制。这一天会远吗?一定不会太远……
老谈真高兴,他是同学里边最不幸的。他在班里各科成绩都不太好,好玩,好动,心直口快。毕业后爹妈都还能干,很早就讨了媳妇,生了孩子。却在三十五岁左右惹媳妇生了气,一瓶农药结束了生命,带俩儿一女受尽了苦难。儿子大了都在浙江打工,他也到浙江帮儿子照顾孙子孙女,去年没赶上首届同学聚会。今年要死要活要回来。
这不,回来了。
抱了,亲了。坐在学校门前的石埻上,嘻嘻嘻,哈哈哈,象信球一般。你望我,我瞅你,白了头,没了牙……学生时代的模样还在吗?让我再看看……还在,从眼神,从话语,从那摆手的动作里依稀,不,清楚地还愿了你……
老班长李书文乐的不亦乐呼,张着双手笑的前仰后合。他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嫁人,一个守家。他说,都好!都好!我头一年种二亩辣椒,买了五六千块钱,今年种了三亩想多赚点,老天爷似乎有安排,价格一路走跌,由最早的三块七跌到两块七,又跌到两块二,又跌到两块钱,还是和去年一个样。——这叫“跑哩慢穷撵上,跑哩快撵上穷。”人各有命,富贵在天。都好,都好!
老谈激动得不行,不停地抹眼睛,不知是眼睛不舒服还是流了泪,只见他双眼红红的。其他同学也都害了“红眼病”。
他回头说,咱们同学见次面真不容易,咱们同学见次面真的宝贵——
同学们又齐齐围在老谈身边,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老谈回来又去了,来去匆匆,故乡留不住故乡人。张春红,余民生,强转生,张纪行,张文雪还有老班长却坚守阵地,花花世界勾不去他们的魂。
老谈说,我终要回来!
老班长他们说,知道你要回来,我们在这儿留了你的墩(座)!
我们同学,土生土长,我们把烦恼唱成欢乐,把苦难唱成幸福。辛苦的劳动,快乐的生活,不显山不显水,没有大富和大贵,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厅堂楼阁,但我们从没对生活失去信心,我们依然快乐,依然快活……
作者简介: 王伟,学名王南方,笔名,南方。毕业于沙河高中,河南卢氏沙河人。小说和散文散见《郑州晚报》《开封日报》《洛阳日报》《东方烟草报》《河南散文学会》。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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