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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上世纪50年代后期一个闭塞落后的小乡村,一般的集市都位于乡镇政府驻地,而我所在的村处于临汝、伊川、汝阳三县的交界处,距离临汝镇的集市有18里。在那个又穷又偏僻的环境里,平时赶集对小孩子来说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但年集却不同,因为快过年了,孩子们都放了假,大人们也为了讨个吉利,只要不是特别困难的家庭,只要天气晴好,我们这些小孩子就可被获准去赶年集。于是在那个没甚乐趣、生活苦燥的时代,赶年集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一年中除春节之外最为快乐幸福、最为盼望的日子。每年的中秋节一过,我就开始掰着手指头计算年集到来的日子。
盼了月亮盼星星,终于这一天姗姗而来。起个大早,简单吃几口饭,三五个小伙伴就上路了。出了村口,就看见路上三三两两的赶集的人,及至上了大路,人越发多了,各村涌出的人连接成线,以至于汇成了人流。那时的路除了乡镇通往县城是公路外,乡镇与乡镇之间、村与村之间都是士路。而人们对路径的选择也分两种:赶驴马车的、推独轮车的、骑自行车的都走大路;牵牲口的、步行的老人和孩子都走田间小道。那时候,自行车比汽车都少,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没有也不会骑自行车,这8公里的路程照例是走着。但那时的走路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快乐。几个小孩子一边走,一边说,要么讲故事,要么猜谜语,要么回忆赶年集的情景,实在无话可说时,就追打着玩游戏,也不知不考虑时间的早晚。就这样,一路说着笑着,玩着闹着到了集市,向天上一望,日已近午。
集市上人山人海,随便找个高处向远处一看,便是拥来挤去的人头,真可谓摩肩接踵、水泄不通。最热闹的要数烟花市场,那时的烟花品种也单一,不过是鞭炮、二踢脚、气化之类,但那些烟花小贩却不因物品的单一而放弃一年中展示自己的最佳时机,争相比试着各人物品的好坏,往往是你放一挂鞭炮,我就点两个二踢脚,各种声响此起彼伏,汇总起来,让人听着"噼哩啪啦"、"乒乒乓乓",煞是热闹。但这热闹与胆小的女孩子无关,她们只敢远远观望。但我却因了有哥哥相护,时常混进去捡一些哑巴鞭炮出来分给她们,我也因此在她们眼中成了了不起的英雄,于是,与热闹之外,我又享受到一种高高在上、被人推崇的自豪。
家乡人男女老少都爱赶集,只是关注的重点有所不同。晌午时分,是赶集的最佳高潮。因为这个时候,天晴有些暖和转变,晚起睡懒觉的村人也加入了行列;各色人群身挨身挤在一起,各种声音嘈杂响成一片,像海里的潮水一样慢慢地缓步流动,到处呈现出一片红火热闹的繁荣景象。我们跟在大人后面,像跟屁虫似的,不仅是为了为了能吃上一个火烧卷猪头肉。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有几件稀奇事。看西洋镜(也叫万花筒)。耍西洋镜的人,推着一个木制家具式的东西,里边配有玻璃和美术图片组成的图案,下面安有2-4人能用眼看的探头,人家用绳儿一拽,里面图案就换一次,嘴里唱着与图案相应的歌词,这样变幻无穷,小孩们感到新奇特别爱看。捏面人。手工艺人用红胶泥手工制成猴子、小鸡、蜻蜓、蚂蚱或小狗什么的,晒干后涂上各种颜色,在头部用铁丝和硬鸡毛制成能转动的风葫芦,再用柳条拴上一条绳子。这样用手一甩,随风转动,发出吱吱的响声。就是这么一个小玩意,小孩们谁见谁要。
为了弄点零花钱过年,父亲会在长长的冬夜里加班加点,用自己秫秸穗子绑些笤箸到大集上去卖。由于父亲绑的笤箸物美价廉,再加上做工好,每次赶集不到晌午几十把笤箸便销售一空。
每当这时这时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便挎着篮子起劲地吆喝,此时,我往往暗暗地使劲往下咽吐沫,生怕嗓子咕噜咕噜的咽声让父亲听到骂我没出息。幸好不一会玩杂耍便开始了,震耳的锣鼓声把我咽吐沫的声音淹埋。坐在父亲怀中,看台上五颜六色旗子的挥动招展,听着画着脸谱演员们的清唱,随着剧中人物的命运大喜大悲,仿佛田地之间我们是最会享受的人。
集市上最吸引女孩子的东西是服装,那时的衣服也没有这么多花样,记忆中不过是红红绿绿的样子,但对于当时还穿粗布衣的农村小美女来说,已经是天堂了。她们最喜欢的是那种在领口、口袋边上加有花边的款式,花边虽只是一种杂色的布条,但却使整件衣服看起来洋气大方。不过,对于那些漂亮衣服小美女们只能在心里喜欢,却很难或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因为她们每个人手里只有一元钱!但能饱饱眼福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至少回去以后,和小伙伴们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不定哪次考试取得了好成绩,父母一高兴就狠心咬牙地给她们买了来做奖赏。
我消费那一元钱的主要地方就是书店。那时的书店也没有许多书,不外乎教材、课本、字典、年画、小人书之类。我买的第一大宗商品是年画,1角钱一张的那种,因为消费能力有限,一般情况下只能买四张(最多六张)。依各人爱好不同,买的年画也不同,我喜欢古装戏,所买的也不过是《穆桂英挂帅》、《杨排风出征》、《西厢记》等戏中人物画像。但无论买什么样的年画,带给我们的都是欣喜若狂的幸福--终于可以自由支配一下金钱了!购进的第二大宗商品是小人书,那时的我们家里连电线都没有,更谈不上看电视动画片了,课外读物就是几分钱一本的小人书,一般也只买四本,花三角钱左右。
和往常不同,来来往往的人比往日更嘈杂更拥挤,不仅路两边挤得满满当当,街面上边也扯上绳子挂满了红灯笼、红对联、彩气球,花花绿绿的衣服鞋帽,闪着光转着圈的塑料玩具,披红戴绿,色彩炫目,好像是集市在过年之前先把自个儿装扮了一番。赶集的也异于往日,平时多是为了日常必备或田间耕种所需,买日用百货和农药种子的比较多,忙年则主要是为了吃和玩,糕点瓜子和衣帽玩具自不待说,地面泥泞的猪肉摊前,花椒大料的调料车旁,现磨现卖的香油坊门口,都是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相中的东西就在眼前,就是够不着,挤得东摇西晃。
临汝镇集市最西头出了村子是一片空地,以往是骡马、木材市场,年节期间也成了吃穿用具的集散地,路面坑洼不平,雪后的地面更是湿滑难走,但却挡不住因忙年而热情高涨的村民,还有那些扯着大人衣襟眼睛却东张西望的小孩子。
对于小孩子来说,到了集市上,眼睛是不够用的,那是一个既让人眼馋又使人兴奋的地方,在那儿才知道有那么多的东西根本就没见过,那么多的玩具从来就没有玩过,那么多的水果压根儿就没有尝过……新鲜中有遗憾,遗憾中有向往。虽然出门前再三保证不乱要东西,但大人是容易心软的,一旦答应买上一两个,那就是一个十足的意外惊喜和幸福时刻。现在想来,我们那时穿的玩的、吃的喝的,很多是从集上买来的:那些装在火柴盒般大小纸盒里的“摔炮”,点了捻儿就在地上乱钻的“地老鼠”,来自遥远的大海像极了腰带的“带鱼”,一条条盘在一起用豆子做成的“人造肉”,还有搭了台子边唱边跳招揽顾客的各种表演和震耳音响,传出去老远。
我跟着大人去临汝镇集的次数比较多,一次是随着本家的婶子去卖自家地里产的辣椒,一次是跟着母亲去买猪崽,其他几次都是跟着大人去置办年货。集市位于镇中心,除了街道两旁的摊位外,还有一大片专门辟出的空地,商店和摊位融为一体,买的东西也很齐全。每次年前父母去赶临汝镇大集,我和弟弟妹妹在家里都会焦急地盼着,想着又有什么稀罕物摆在我们面前。
赶集的村与村之间亲戚连着亲戚,彼此认识甚至熟悉的人都很多,即使没有说过话,见了面也能大致认出是哪个村的,心里都没有多大的距离,认识的,眼熟的,不断地打着招呼,摩肩擦踵时彼此问候,有的靠在路边唠个没完,边唠边侧身躲闪过往行人。
该逛的逛完,我们的肚子早就咕咕乱叫了,于是就走到烧饼铺前,每人花1角钱买2个大烧饼,圆圆的,正面让炭火烤得红红的,上面密布着金黄的芝麻,可劲地咬上一口,焦脆脆、香喷喷,又解馋又充饥。
随着太阳偏西,集市上的人流开始回落,我们也随着往外撤。回时依旧走小路,少了轻松却多了收获,两个小手里满满的,走累了,就在某村的村口找个向阳避风的麦秸垛,相依着靠在上面,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翻看小人书,那份自在、那份悠闲,不待言说……
虽然离家好多年,但每年都要想法设法回到老家过年,有时碰巧了还会去集市上转一转,寻找当年的感觉,品尝不一样的年味儿。集市变了模样,商品丰富了,街边的作坊更气派更整洁了,人们走得更匆忙了,但很多依然还是儿时记忆中的那样,寒暄依旧,笑容依旧,小孩子脸上那股兴奋劲儿依旧……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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