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出版了追忆他与表叔沈从文一生交往的新作《沈从文与我》,讲述了两人之间鲜为人知的故事。沈从文不仅是黄永玉的表叔,也是其一生的领路人,他鼓励了黄永玉完成了离开凤凰小城、回国、摆脱“文革”困境等人生重大改变。《沈从文与我》开篇拉页印有2009年黄永玉先生亲自手书《永恒的湘西和沈从文》,书中还特别收录了大量的老照片以及黄永玉的字画,很多都是首次与读者见面。
黄永玉与沈从文两家关系十分密切,沈从文的母亲是黄永玉祖父的妹妹,所以黄永玉叫沈从文“表叔”。沈从文在书中写,两家关系如此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沈从文亲历了黄永玉父母的相识相恋,并且在两人相爱过程中扮演了“情书红娘”的角色,正是由于他的才气和帮助,黄永玉父母这对璧人才终成眷属。书中回忆到,一九二二年,沈从文和表兄黄玉书来到湖南常德。黄玉书结识了同样来自凤凰的姑娘——杨光蕙,两人很快恋爱了。更有意思的是,沈从文说他开始替表兄写情书。沈从文走进文坛之前,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了文学写作的预习。两个相爱的凤凰人,在另一个凤凰人的帮助下,进行着浪漫的爱情。
沈从文黄永玉叔侄的故事已经有不少,沈从文是黄永玉写得最多、也是写得最丰富生动的一个人物。黄永玉早前也写过《比我老的老头》、《太阳下的风景》等文章讲述两人之间的故事,但这次却用了一整本书的篇幅来详细地回顾了两人之间的深厚感情,披露了更多从前未写过的故事。
书中,黄永玉写了这样一个感人的场景:“文革”高潮时,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们各人吃着各人的“全餐”。忽然在东堂子胡同迎面相遇了,他看到我,他装着没看到我,我们擦身而过。这一瞬间,他头都不歪地说了四个字:“要从容啊!”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的骨肉长辈,我们却不敢停下来叙叙别情,交换交换痛苦;不能拉拉手,拥抱一下,痛快地哭一场。“要从容啊!”这几个字包含了多少内情。也好像是家乡土地通过他的嘴巴对我们两代人的关照、叮咛、鼓励。
黄永玉与沈从文之间不仅有感人至深的亲友情感,还有惺惺相惜的文化情怀。黄永玉将沈从文称之为“我人生的标杆”。黄永玉曾说过:“在我的一生中,表叔沈从文一直占据着颇为重要的位置。三十多年时间里,我们生活在同一城市,有了更多的往来、倾谈、影响。亲情、方言、熟悉的故乡、相同的艺术家身份等多种因素使得我们两人少有隔阂,交谈颇深,哪怕在政治运动此起彼伏的日子里,往来也一直延续着。”
“黄永玉”这个笔名也是沈从文起的。与沈黄二人都有交往的李辉透露,一九四六年前后,黄永玉最初发表作品时是用本名“黄永裕”,沈从文说,“永裕”不过是小康富裕,适合于一个“布店老板”而已,“永玉”则永远光泽明透。接受表叔建议,黄永玉在发表作品时,不再用“黄永裕”而改为“黄永玉”。从此,“黄永玉”这个名字得以确定,沿用至今,本名反倒不大为人所知了。有人认为,所有写沈从文的文章中,写得最好的是黄永玉。沈从文不仅是黄永玉的表叔,更被黄永玉称为“人生标杆”。在沈从文的鼓励下,黄永玉完成了离开凤凰小城、回国、摆脱文革困境等人生重大改变。
黄永玉对沈从文非常敬佩。他说:“有时候感觉表叔像神一样。一个小学水平的人,写文章也好,研究文物也好,他的记忆力、他的归纳能力,多么了不起,难以想象。”
“《边城》改了一两百次”
有读者问:“黄老,你怎样评介沈从文?”
黄永玉说:“沈从文是我的表叔,我们都是湖南凤凰人。在沈从文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人格的力量、智慧的力量。智慧,在他文章里面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文章是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刻出来的。《边城》他改了一两百次,很多人不会相信他是这么改自己的文章的。”
曾经,巴金谈论沈从文的一段话,也可以佐证沈从文的这种严谨的写作风格。1933年巴金到北京时,沈从文刚结婚,邀请巴金住在他们家、巴金在院子里写他的《爱情三部曲》,沈从文在家里写《边城》。巴金一口气就写完了,不改。而沈从文写完一页反复改,而且用毛笔。他的好多作品是反复地改来改去。
有读者说,沈从文的作品更诗意,黄永玉的作品可能更“野性”,更具生命力。两人的文风是迥然不同的。
黄永玉回答道,这跟两人所处的时代、生长环境不同有关系。“我可能长大的过程比他更调皮。我当时看了表叔写他自己的童年,觉得他真是个老实人,但在表叔那个年代,他应该也算是一个调皮的学生。在我们小学里面有两棵楠木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表叔就曾被老师罚跪在那里。我也很调皮,但没有在那里罚过跪。也许,是时代不同,对调皮的界定也不一样吧。”
“一句话影响我一辈子”
黄永玉与沈从文交往一直很密切。
有读者问:“沈从文对你的艺术创作产生过什么影响吗?”
黄永玉说:“还记得我刚到北京工作时,小孩子才几个月。第二天,表叔就让我做功课。他告诉我要‘不停地工作’。这一句话影响了我一辈子。我现在连做梦都在写小说,想到一句话爬起来就写下去,就是这样的。”
黄永玉还回忆了“挨训”的一段往事。“上个世纪50年代,我帮《民间文学》杂志画插图,表叔认为我‘画得马虎’,从东堂子胡同跑到大雅宝胡同训了我一顿,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表叔说,‘你30多岁了,还这样马虎!怎么能够这么马虎呢?’”
笑了笑,黄老幽默地说:“我是很认真地听他的话的。要是我写的文章给表叔看就很麻烦了,他可能要把我的文章改得比我的文章本身起码要多两三倍。他会改的,他就是这么一个认真的老人家。”
黄永玉坦言,表叔是一个对自己影响很大的人,包括对人、对事的态度。“文革的时候,我们基本上给禁锢起来了。没有想到,有一天在东堂子胡同,要回家的他碰见了我,当时我们是绝对不能说话的,更别说这么显眼地站着说话。心里很恐惧,我恐惧,他也恐惧!两个人就在碰面的几秒钟里面,他讲了三个字:‘要从容’。一个这么温和的人,说出这三个字,在当时是包涵着多大的勇敢啊!这三个字对我的启发很大,也增加了我面对现实的勇气。”
“沈从文不想做的事,你用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也不会做。”
30多年中,黄永玉与沈从文生活在同一城市,两人少有隔阂。哪怕在政治运动此起彼伏的日子里,他们的往来也一直延续着。
有读者希望,黄老能用一两句话概括他眼中的沈从文。
黄永玉认为,钱钟书先生对沈从文的一句评价特别精准:“你不要看沈从文那么善良,温和,他不想做的事你用刀子架到脖子上他也不会做。”
黄永玉诚恳地说:“这个评价是真的。钱钟书先生同沈从文来往也不是很多,但他对沈从文相当了解。”而在黄永玉眼中,钱钟书和沈从文一样,都是值得尊敬的人。他回忆道:“当时我们住在一个院子,有一次我到钱老的屋子,说有人骂你们两位了,你看到了没有?钱老说他看到了。我就问他有什么感觉?钱老回答,‘我希望我跟从文一起努力,多做作品,好让他骂,要不然他就没有东西骂我们了。所以我认为啊,文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思想情感的高度。”
黄老透露,最近在临摹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拿了一卷印刷品,临局部,一点一点地临。
一个好朋友对黄永玉说:“你还学什么?你什么都会画。”黄永玉回答:“我在学画画,这是真正的学习!”
除了写小说、画画、看书,兴趣广泛的黄永玉还喜欢看足球、拳击比赛。他还曾半夜3时爬起来看欧冠足球决赛。《非诚勿扰》他也看。
黄老说:“因为我的年轻时代远了,所以要通过看《非诚勿扰》,知道现在的少男少女干些什么事。”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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