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689~740) 唐代诗人,他和王维齐名,世称王孟。王维、李白、王昌龄都是他的好友,杜甫、皮日休等人也与他关系甚好。曾隐居鹿门山,本名浩,字浩然,襄州襄阳(今湖北襄樊)人,世称孟襄阳,因他未曾入仕,又称之为孟山人。
孟浩然生当盛唐,早年有用世之志,但政治上困顿失意,以隐士终身。他开唐朝山水诗之先河,然其成就却居王维下。孟浩然经历简单,诗歌题材狭隘,绝大部分为五言短篇,多写山水田园和隐居的逸兴以及羁旅行役的心情。其中虽不无愤世嫉俗之词,而更多属于诗人的自我表现。孟诗不事雕饰,伫兴造思,富有超妙自得之趣,而不流于寒俭枯瘠。
天宝四载(745)宜城王士源辑录孟浩然诗,得218首,其书已佚。现在通行的《孟浩然集》,收诗263首,较王本多45首,其中窜入有别人的作品。事迹见新、旧《唐书》本传。孟浩然山水田园诗的特点主要是平和清淡自然。如《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是一首抒写羁旅之思的诗。巧妙之处在于,它不以行人出发为背景,也不以船行途中为背景,而是以舟泊暮宿为背景。它虽然露出7个愁字,但立即又将笔触转到景物描写上去了。再如《过故人庄》这首诗用省净的语言,平平地叙述,几乎没有一个夸张的句子,就把一个环境幽美的田家生活情景描写得朴实自然,形象逼真,表现了诗人对田园生活的向往。
他的诗中也有刻画细致、用字精审的工整偶句,但并非有意模山范水,只是一时兴到之语。如《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写春晓时自己的感受,不经意的猜想中透露出明媚宜人的美好春光。
诗境明秀,平淡清远而意兴无穷。如《宿建德江》,此诗前两句为触景生情,后两句为借景抒情,描写了清新的秋夜,突出表现了细微的景物特点。全诗淡而有味,含而不露,自然流出,风韵天成,颇有特色。
总体来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从初唐盛行的咏物、应制等狭窄的题材中解放出来,更多地表现了生活,并继承了谢灵运的传统,开创了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先河。
公元689年生于襄州襄阳。
少年时代隐居鹿门山。
40岁时,游长安,应进士举不第。曾在太学赋诗,名动公卿,一座倾服,为之搁笔。他和王维交谊甚笃。
开元二十二年(734),韩朝宗为襄州刺史,约孟浩然一同到长安,为他延誉。但他不慕荣名,至期竟失约不赴,终于无成。
开元二十五年,张九龄为荆州长史,招致幕府。不久,仍返故居。
开元二十八年,王昌龄游襄阳,访孟浩然,相见甚欢。适浩然病疹发背,医治将愈,因纵情宴饮,食鲜疾发逝世。
传说王维曾私邀入内署,适逢玄宗至,浩然惊避床下。王维不敢隐瞒,据实奏闻,玄宗命出见。浩然自诵其诗,至"不才明主弃"之句,玄宗不悦,说:"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放归襄阳。后漫游吴越,穷极山水之胜。
孟浩然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不乐于趋承逢迎。他耿介不随的性格和清白高尚的情操,为同时和后世所倾慕。
李白称赞他"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赞叹说:"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赠孟浩然》)。
王士源在《孟浩然集序》里,说他"骨貌淑清,风神散朗;救患释纷,以立义表;灌蔬艺竹,以全高尚"。
王维曾画他的像于郢州亭子里,题曰:"浩然亭"。后人因尊崇他,不愿直呼其名,改作"孟亭",成为当地的名胜古迹。近些年来随着隐逸文学研究的深入发展,许多研究者们把更多的目光移向了开创盛唐山水诗派诗人孟浩然。孟浩然作为王孟诗派的代表人物,在盛唐时代能够开宗立派,自然在山水田园诗的创作上有超人之处,并取得一定的成就。
在山水诗创作上孟浩然深受南朝诗人谢灵运山水风格的影响,并使山水诗得到了发展。同时因其所具有的隐逸经历和隐逸思想,使其自然山水诗、田园诗带有隐逸的情调。孟浩然现存诗歌二百五十多首,其中有不少作品表现他希望济世的抱负和决心以及不能济世的困惑和苦闷,而孟浩然最受人推崇的是他的山水田园诗。
一、改变主客体审美关系,形成情景交融的诗歌意境
李泽厚曾说过“六朝山水诗则是以自然作为人的思辨或观赏的外化或表现,主客体在这里仍然对峙着”(李泽厚《美学三书》,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101页),主客体之间缺乏情感交流,山水诗中景是景、情是情,二者割裂互不相融,如诗中往往一半是写景,一半是抒情,这种形式就比较生硬和呆板,艺术性不是很高,不能形成景中有情、情中有景的令人回味无穷的诗歌境界。而孟浩然则改变以往做法,把山水当成倾心相诉的对象,把自己求仕不得的苦闷愁情融入到写景之中。因此,诗人眼中的景物都带上了个人的感情色彩,其山水诗已达到融情于景、情景交融的境界。如孟浩然《登江中孤屿赠白云先生王迥》诗: 悠悠清江水,水落沙屿出。回潭石下深,绿筱岸傍密。鲛人潜不见,渔父歌自逸。忆与君别时,泛舟如昨日。夕阳开晚照,中坐兴非一。南望鹿门山,归来恨如失。 此诗为孟浩然登临汉江孤屿之作。王迥是孟浩然的好友,家住鹿门山,孟浩然在家乡时常去鹿门山看望他,写作此诗时,王迥已经离开了鹿门山,诗人在江中孤屿回想当年两人分手时的情景遂作了此诗。诗的前半部是描写眼前的山水情景,看上去纯是写景,但景中充满了作者的感慨,“忆与君别时”至“归来恨如失”抒发了作者的怀念之情,两部分的过渡十分自然贴切。此诗先写清江悠悠,水落屿出的景色,“回潭石下深,绿筱岸傍密”以山岩翠竹共同勾画出溪山之景。幽幽的深潭,密密的绿竹使景物在清雅中多了几分曲折幽深的神秘感。 “鲛人潜不见,渔父歌自逸”诗人把神秘的“鲛人”和自在放歌的渔人对举,就是一幅恬淡安详的渔舟唱晚图,由此激起了作者感情的涟漪,自然唤起下文对友人的思念之情:诗中山水是如此引人向往,但如今只能自己一个人欣赏,回想当年,鹿门山上的别宴是那样兴酣意畅,如今却只有自己孤单一人,怅然而归。孟浩然虽然在景物中没有显示出任何主观活动的痕迹,而通过描摹清旷、幽深的景色暗示和传达了对老朋友的怀念之情,同时,也在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中感到作者隐逸生活之惆怅和若失。
二、改变主客体审美关系,单纯形象提升为文学意象
谢灵运把摹写物象的再现手法带入山水诗的创作中,是对山水诗的贡献,但我们从他的山水诗中很难感受到作者的感情波澜,更难见出作者的性情与面容。他的山水诗还处于对山水的描摹与再现上,没有融入主观感情色彩,也只能看出景是景,情是情,二者的分离与独立是很明显的。而孟浩然山水诗中的形象已不再是山水的原形描摹,也不是在写景的基础上简单地摆放和加入了自己的情感,而是采用了艺术表现手法,将山水形象的刻画与自己的思想感情有机地结合起来,使山水诗中的简单形象提升为具有深刻艺术意蕴的形象。孟浩然山水诗中的山水形象,是融入了他个人性情气质的一种文学意象。如他的早期作品《登鹿门山》: 清晓因兴来,乘流越江岘。沙禽近方识,浦树遥莫辨。渐至鹿门山,山明翠微浅。岩潭多屈曲,舟楫屡回转。昔闻庞德公,采药遂不返。金涧饵芝术,石床卧苔藓。纷吾感耆旧,结揽事攀践。隐迹今尚存,高风邈已远。白云何时去,丹桂空偃蹇。探讨意未穷,回艇夕阳晚。 这首游览怀古诗先写乘船顺流赴“鹿门山”沿途所见,再写登山后遥想“庞德公”当年的行踪,缅怀他的高风亮节,表现了诗人早年对故乡前辈隐士高人的钦羡之情。全篇从清晨写到日暮,景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游程的转换而变化,对山水原形特征进行了描写,但我们通过诗中的形象,更多的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诗人的情怀,诗人游山览水的勃勃兴致和向往隐逸之情。 还有孟浩然著名的宿建德江一诗,描写了江边水烟迷蒙,触动了诗人的愁思,极目远望,那寂寥空旷的原野,似乎天比树低;再看近处,江水如镜,天上的明月,映照在澄清的江水之中,似乎距离诗人更近了,远景,云树接天;近景,月与人近;诗的意境,真是优美淡远极了。如果我们仅仅因为诗中曾经出现过“愁”字,便以为这首诗只是写羁旅之思,那就难免失之表面化了,这说明了孟浩然的诗既不是单纯地写景,也不是单纯写人,而是景情融为一体了。读孟浩然的山水诗,我们不仅领略了他笔下的山水风光,感受到了这位正直风雅的古代文士的思绪与隐逸的情怀,孟浩然这种在山水诗中表现人的存在的取向,同谢灵运的山水诗在创作手法上相比有很大的超越和创新。
三、以奔放的笔势摹状雄伟壮观的山水胜景
孟浩然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他的故乡襄阳度过的,襄阳有许多名胜古迹。山水滋养了他的性情,开阔了他的视野,涤荡了他的心胸,激发了他豪放的思想感情。又曾在湘赣、吴越、蜀一带游览漫游,期间,他接触到了许多雄奇壮丽的景观,诗人于是用奔放的笔势传神地描绘出了他的所见所闻,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其中《登望楚山最高顶》便是其中一首: 山水观形胜,襄阳美会稽。最高惟望楚,曾未一攀跻。 石壁疑削成,众山比全低。晴明试登陟,目极无端倪。 云梦掌中小,武陵花处迷。暝还归骑下,萝月映深溪。 第一、第二句指出襄阳山水景致的美超过会稽,抒发了诗人对家乡自然风光的赞美之情。第三、第四两句点明望楚山是襄阳境内最高的山,诗人以前未曾登临。第五、第六句描写登上望楚山最高顶俯视众山时的情形。“石壁疑削成”是写山势的险峻,“众山比全低”既是写众山,又是用比较来衬托望楚山的雄伟高峻。第七、八句是设想在晴朗的天气下登上望楚山眺望的情景,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景色。第九、十句还是设想,通过对比的写法突出望楚山的雄伟高拔。高耸的山峰使诗人不禁心旷神怡和浮想联翩。结尾两句写留连忘返,写月下银光潋滟的清溪,写往返时的感受。这就是雄壮的自然风景给诗人带来的无尽感受,表现了诗人壮阔的胸怀和飞动的逸兴。孟浩然描写雄伟壮丽景物的诗句如:“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大江分九脉,淼漫成水乡”(《自洵阳泛舟经明海》),“林开扬子异,山出润州城”渡扬子江,从大处、远处着笔,以雄伟壮阔的意象构成宏大的境界,有气象雄浑之感,给读者留下了一定的空白和想象空间,促使读者去回味,去想象,去感受诗的内在意韵。
四、运用神似的描摹创造韵味悠远的意境
孟浩然的山水诗以表意为主,重在展示作者的内心世界,因而他诗作中的形象特点是不对物象进行精细刻画,也就是说不对诗中的形象做细致的刻画,而是注重大方面的、形象的整体把握。他的.名作《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叙述了作者应邀至老朋友的农庄宴饮,表现了恬静优美的田园风光和纯朴真挚的宾主友情,并流露了诗人为此情此景陶醉的舒畅心情。“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是写了院外围的景色,近望写了绿树在村边环绕,远望是横斜着的青山,庭院中有青色有绿树,描绘出故人的家园是那么的清新怡然,那么的美妙和温馨。 从屋内通过“开轩”望出去,给人以宽敞、舒展和心旷神怡之感,在同故人“把酒话桑麻”中外景映入了屋内,映入眼帘,别有一番滋味。“话桑麻”就更让人感受到是田园生活的趣味和特征。作者用简单的几笔,从大处着眼,抓住物象的特征,做了一个简单的粗线条的勾勒,诗人仅选取了“绿树”、“村边”、“青山”、“开轩”等几个具有农田风光的色彩鲜明的物象组成一幅村景图。 这样写,首先让读者从整体上、概貌上形成一个印象的把握,接下来诗人并没有对其中的“树”、“村”、“山”、“桑麻”等特征形象再做更进一步的刻画,而是给读者留下了更多的想象空间,去体味和感受平淡、怡然的农村风光。从诗人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勾勒中不仅能领略到强烈的农村风土人情,仿佛可以看到绿色的村庄和绿油油的麦苗。 由此可看出作者对景物的描写,只是追求那种意会上的相似,即神似,而不是非要将物象真实细致地刻画,即形似。因此,孟浩然的诗歌看重的是神似而非形似,是要通过这种神似达到诗歌所要达到的韵外之致、味外之旨的至高境界。 隐逸诗宗孟浩然山水之思: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绿水青山,天朗气清,在隐逸山林的田园诗人孟浩然眼里,美好的自然风光似点滴流水荡漾心胸,给人清新愉悦之感。秀丽的田园景色总是像那快哉亭里的浩浩清风,以一股清爽的力量荡涤灰尘,扫除心神间的尘埃,不受过多的烦愁的困扰与纠缠。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往往在自然之中凝聚,而孟浩然也是在在这种正气的浸染下坦坦荡荡,内心毫无挂碍。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惟有幽人自来去。 ——唐孟浩然《夜归鹿门山歌》 白昼渐渐随着夕阳西沉一点点消失,薄暮时分,幽静的古寺传来阵阵钟声,万籁俱寂之时,这一声钟鸣似乎更加肃穆悠远,令人内心也为之清净了很多。此时孟浩然隐居鹿门之地,面对着渔梁渡头喧闹嘈杂的人群,他的心却是万分宁静,因为他沉浸在这种远离尘寰的浓浓禅意之中,两相对比,一眼便知。诗人孟浩然清高自许,与世无争,淡泊高雅,不慕名利与富贵。 鹿门的林木被浓重的烟雾围绕着,朦胧迷离,葱郁的树叶苍翠欲滴,映入眼帘的是这美好的景色,让人久久地为之神往不已。他以庞德公自况,其实想表达出自己这种状态也是迫不得已,出于一种深深的无可奈何,但是他彻底地理解并领悟了“遁世无闷”的横生妙趣和至深真谛,所以亲自不辞劳苦地实践了庞德公“采药不返”的理念,以这种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姿态,践行着庞德公的道路,绝不后悔,因为他始终以一种高度热爱的心情去拥抱大自然。 浑成紫檀金屑文,作得琵琶声入云。胡地迢迢三万里,那堪马上送明君。 异方之乐令人悲,羌笛胡笳不用吹。坐看今夜关山月,思杀边城游侠儿。 隐居在山林时,孟浩然也不免有一些黍离之悲,感慨世事苍茫,往往美好的事物总敌不过时光的洗刷,因为时间是一把最无情的利刃。襄阳之地,曾经是,杨柳依依,桃花片片,干净的池水荡漾着缕缕清波,翻飞嬉戏的蝴蝶缠绵缱绻,姹紫嫣红的花朵争奇斗艳,袅袅娜娜的女子倩影依依,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惜如今这一切都荡然无存了,烟消云散与弹指一挥间,繁华落幕,到处萧条冷落,空旷黯然,意气风发的名流也都成了过眼云烟,一去不回了。 这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越发使得孟浩然向往隐逸生活了,使他越发流连自然美景,眷恋山水间的奇松怪柏,飞瀑流泉,巨石虬枝。这里的赤松子,也是传说中一代隐逸的道宗。 不过,一生隐居的孟浩然也常常被边塞之景所陶醉,毕竟身为男儿身,一腔热血时常澎湃沸腾。尽管胡地距此有着万里之遥,可望而不可即,可是他也想会挽雕弓如满月,劲射天狼,豪情万丈,气吞山河。他更加留恋的是边塞的威武雄壮的景象,剑戟森森,刀光闪闪,旌旗猎猎,虽然令人胆寒,可是一份豪情也不免流露出来。这种豪情其实也是一种柔情的反射,一种爱惜山水田园,更想要边塞将士更好地保护这片美好与芬芳的愿望。 当昔襄阳雄盛时,山公常醉习家池。池边钓女日相随,妆成照影竟来窥。澄波澹澹芙蓉发,绿岸参参杨柳垂。一朝物变人亦非,四面荒凉人住稀。 意气豪华何处在,空余草露湿罗衣。此地朝来饯行者,翻向此中牧征马。征马分飞日渐斜,见此空为人所嗟。殷勤为访桃源路,予亦归来松子家。 ——唐孟浩然《高阳池送朱二》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孟浩然眷恋美好的田园,醉心于山水之间。
孟浩然是唐代第一个倾大力写作山水诗的诗人。其诗今存二百余首,大部分是他在漫游途中写下的山水行旅诗,也有他在登临游览家乡一带的万山、岘山和鹿门山时所写的遣兴之作。还有少数诗篇是写田园村居生活的。诗中取材的地域范围相当广大。
山水景物是南朝诗歌最重要的题材,经历长期发展,取得了显著的成就。到孟浩然,山水诗又被提升到新的境界,这主要表现在:诗中情和景的关系,不仅是彼此衬托,而且常常是水乳交融般的密合;诗的意境,由于剔除了一切不必要、不谐调的成分,而显得更加单纯明净;诗的结构也更加完美。
孟浩然在旅程中偏爱水行,如他自己所说:“为多山水乐,频作泛舟行。”(《经七里滩》)他的诗经常写到漫游于南国水乡所见的优美景色和由此引发的情趣,如:
落景余清晖,轻桡弄溪渚。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相看似相识,脉脉不得语。(《耶溪泛舟》)
垂钓坐盘石,水清心亦闲。鱼行潭树下,猿挂岛藤间。游女昔解佩,传闻于此山。求之不可得,沿月棹歌还。(《万山潭作》)
诗不仅起着纪实的作用,而且融和了诗人新鲜的感受和天真的遐想。在他的眼光中,无论是沐浴在夕照清辉中的人物,还是嬉戏于水下岸边的鱼兽,寓目所见的一切,仿佛都化作会心的亲切的微笑。这些诗境,确有晶莹剔透之感。
孟浩然山水诗的意境,以一种富于生机的恬静居多。但是他也能够以宏丽的文笔表现壮伟的江山。如《彭蠡湖中望庐山》中:“太虚生月晕,舟子知天风。挂席候明发,渺漫平湖中。中流是匡阜,势压九江雄。黤黕凝黛色,峥嵘当曙空。香炉初上日,瀑布喷成虹……。”清人潘德舆以此诗和《早发渔浦潭》为例,说孟诗“精力浑健,俯视一切”(《养一斋诗话》),正道出了其意兴勃郁的重要特征。
盛唐著名诗评家殷璠喜用“兴象”一词论诗,在评述孟浩然的两句诗时,也说“无论兴象,兼复故实”(见《河岳英灵集》)。所谓“兴象”,是指诗人的情感、精神对物象的统摄,使之和诗人心灵的颤动融为一体,从而获得生命、具有个性和活力。重“兴象”其实也是孟浩然诗普遍的特点。这通过几首不同的作品之间的比较,可以看得更清楚。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望洞庭湖赠张丞相》)
山暝闻猿愁,沧江急夜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宿建德江》)
这三首诗都写了江湖水景,但性格各异。第一首作于孟应聘入张九龄幕府时。他为自己的抱负能够有一试的机会而兴奋,曾写下“感激遂弹冠,安能守固穷”(《书怀贻京邑同好》)、“故人今在位,歧路莫迟回”(《送丁大凤进士赴举呈张九龄》)之类诗句。正是这种昂奋的情绪,使他写下了“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样气势磅礴的名句。第二、三首均作于落第后南游吴越之日,前者以风鸣江急的激越动荡之景写自己悲凉的内心骚动,后者则以野旷江清的静景写寂寞的游子情怀,它们的神采气韵是很不相同的。本之以“兴”,出之以“象”,突出主要的情绪感受而把两者统一起来,构筑起完整的意境,这是孟浩然写景诗的重要贡献。
孟浩然诗歌的语言,不钩奇抉异而又洗脱凡近,“语淡而味终不薄”(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他的一些诗往往在白描之中见整炼之致,经纬绵密处却似不经意道出,表现出很高的艺术功力。例如他的名篇《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通篇侃侃叙来,似说家常,和陶渊明的《饮酒》等诗风格相近,但陶写的是古体,这首诗却是近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一联句,画龙点睛地勾勒出一个环抱在青山绿树之中的村落的典型环境。还有那一首妇孺能诵的五绝《春晓》,也是以天然不觉其巧的语言,写出微妙的惜春之情。
另外,孟浩然在诗体的运用上往往突破固有程式的拘限,读来别有滋味。例如《舟中晓望》诗,平仄声律全合五律格式,但中两联不作骈偶,似古似律。胡应麟《诗薮》认为此类诗“自是六朝短古,加以声律,便觉神韵超然。”又如《夜归鹿门山歌》:
山寺钟鸣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夜来去。
这是一首歌行体的诗,但通篇只是把夜归的行程一路写下来,不事铺张。其篇制规模类似近体,并吸收了近体诗语言简约的特点,而突出歌行体的蝉联句法,读来颇有行云流水之妙。
这些出入古近的体格饶有洒脱自在的情致,也是孟诗创造性的表现之一。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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