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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讲人:内山精也 (益西拉姆译) 时间:10月27日 地址:黄冈·东坡文化国际论坛
内山精也(Uchiyama Seiya) 早稻田大学教育与综合科学学术院教授、文学博士,专业是宋代诗歌研究,著有《苏轼诗研究——宋代士大夫诗人的结构》(日文,研文出版,2010年10月)、《传媒与真相——苏轼及其周围士大夫的文学》(中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8月)等,译著有《宋诗选注》1—4(钱锺书著,平凡社,2004年1月—2005年4月)。图为内山精也先生在三苏祠。 |
首先,我想对我的苏东坡体验做一个简单介绍。
最初为苏东坡的魅力所打动,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还在读大学本科。1985年春,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踏上了中国的土地。其间我访问杭州,漫步苏堤,品尝了东坡肉,折服于诗句“水光潋滟晴方好”。做毕业论文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定题为《苏东坡的杭州时代》。此后的四分之一世纪之间,我一直热衷于阅读并研究苏东坡的文学。
1988年至1990年我在复旦大学留学,有幸师事著名的苏东坡研究家王水照先生。这两年的时间使我对苏东坡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变。事实上留学仅仅成为一个名义,因为在此期间我多次离开上海,围绕与苏东坡有关联地方,游走中国各地。苏东坡为官时滞留过一定时期的都市,除了河北定州、陕西凤翔、安徽阜阳(颍州)三个地方以外,其他地方我几乎都走遍了,一直在为寻找相关遗迹而漫步。访问着以前只能在书籍世界里想像的土地,呼吸着那里的空气,接触着那些地方遗留着的种种民间传承,我内心里的苏东坡印象变得丰富多样,具体生动。当然,因为已经远离苏东坡的时代,或许客观上我的收获不算大。虽然如此,但是这些地方固有的地理环境,比如山水的位置、自然气候等,以及民间风俗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也会有不少事情只能是通过亲赴一方土地才能获得一些实感的。整理一下我前后访问过的关联苏东坡的地方,大致如下:
四川:眉山(三苏祠、老人泉、苏洵坟墓)、青神(中岩寺)、乐山(大佛、乌尤寺、东坡读书楼);
河南:开封(龙亭)、许昌(西湖)、郏县(三苏坟);
陕西:周至(楼观台);
山东:诸城(常山)、蓬莱(苏公祠);
江苏:徐州(黄楼、快哉亭、戏马台、云龙山)、高邮(文游台)、扬州(瘦西湖、平山堂)、南京(王安石半山园、清涼寺)、镇江(金山寺)、常州(舣舟亭公园)、宜兴丁蜀镇(东坡书院)、苏州(虎丘);
浙江:湖州(飞英寺)、杭州(苏堤、孤山、吴山、龙井、麦岭、天竺寺、灵隐寺、净慈寺……);
湖北:黄州(赤壁)、鄂城(菩萨泉、武昌西山)、宜昌(三游洞)、荊州(息壌);
广东:广州(六榕寺、南海神庙、浴日亭)、恵州(西湖、泗州塔、东坡纪念馆、白鹤峰、嘉祐寺古迹……)、罗孚山;
海南:海口(苏公祠)、儋县中和镇(东坡书院、东坡井)等等。
留学归国至今,二十年间我也曾一而再,再而三地前往访问过一些城市。其中访问次数最多的城市是杭州,已经超过了十次。其次是眉山,前后去了五次。而加上此次,黄州也来了三次了。
寻找东坡
1989年秋季,我第一次访问黄州。当时的黄州还未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建设,记得从轮渡码头到安国寺塔周围,没有形成现在这样的市区。赤壁公园和汉川门下也没有建成现在这样宽广的广场。这次访问印象最深的是:当我从栖霞楼后面的后门进入赤壁山,在山中漫步的时候,偶儿发现了雪堂。遭遇雪堂是如此的出乎意料,记得当时的我忍不住欢呼雀跃了。但是,旅程归来,再仔细凝视照片时,脑海里涌出了一个疑问:雪堂本来应该建在东坡一侧,其位置应该在城东。而依据苏东坡自己的记述,可以知道“东坡”的南北边都有小丘,分别和东坡可以相望。而这个雪堂却在山谷,与苏东坡的记述不符。调查方志也难以知道真相。因为有此疑问,一直想再去黄州进行实地考察,然而总没有找到机会。
2004年,我终于获得了在中国居住一年的机会,得以实现再访黄州的愿望。这次访问以“寻找东坡”为主题。2004年11月,时隔十五年到了黄州,街道的景观发生了很大变化。尤其是在以前的郊外建起了新的市街,市区面积已经扩大到了旧城的数倍。不幸的是我此行遇到寒流,在黄州的六天时间有一半下着雨,无法自由外出散步。只是在最后三天时间里,我才能手握地图,漫步城市的东西南北。行走中只要发现地势稍高的地方,就前往确认,对黄州地势作了实地调查。虽然没有找到可以准确断定为东坡的地点,但是找到了一两个候补地。我把这个时候的情况制作成了纪录片《东坡安在哉》,想让有兴趣的人观看。这样,这次便是我对黄州的第三次访问。
这次,借“东坡文化国际论坛”这一机会,我想作为一个海外东坡爱好者提两个建议。下面要谈的内容,和在前次访问黄州时候,已经向黄冈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数名年轻教师们谈到过的话题基本相同。
其一和上面谈到的内容有些重复,希望确定正确的“东坡”位置,在那里建立标志性纪念碑,并对外界进行宣传,而这绝对不需要建造新公园的预算。就是说,即便是用很简单的材料,也希望建立一个显示“东坡”正确位置的标志。谁都知道“东坡”这个空间曾经存在于黄州,而且“东坡”对于苏轼的人生以及文学,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是在访问黄州时候,哪里都没有看到明确标明,这是很寂寞的现实。因此在这个难得的论坛里,我满怀希望地恳请黄州政府、高等院校、以及中国苏轼学会三者齐心协力,早日找到更加正确的位置。
当然,我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如,有种观点认为现在的旧城区是以明代黄州城为基础的,不同于宋城。因此,即使以明城为基础进行考证,恐怕也不能确定正确位置。在我有限的调查里,看到过明清方志里有言及宋到明期间城之迁移的文字,因此很有必要彻底调查历代方志,以检查城到底搬迁过没有。如果黄冈人民政府保存着有关发掘资料和纪录,可能也有活用这些考古资料的必要。当然,可能也有必要在斟酌了苏东坡自身留下的有关记述之上,进一步细致乃至慎重地讨论和他同时代的文人,以及南宋时期的记述。不管怎样,毫无疑问的事实是,“东坡”是将苏轼的文艺世界引导到更高境界的、具有特殊意义的空间,这一空间绝对不是虚构的场所,曾经它实实在在地存在于黄州。同时,如果能够正确指定“东坡”的位置,这将不只意味着黄冈拥有了第二个有关苏东坡的遗迹,也意味着一个可以直接象征苏东坡的空间诞生了。因此,黄州的对外宣传效果可能也会成倍增加吧。以上是我的第一个建议和希望。
模拟“赤壁之游”活动
其二和我在早稻田大学的工作有关联。我在教育学部工作,教育学部以培养优秀教师为第一任务,最大的课题是如何培养担负下一个时代的年轻人才。黄州有闻名国内外的名牌高中——黄冈中学。在这里我想强调的是:黄冈中学集中了鄂东各地方的优秀学生,如果对这些学生进行适当的乡土文化教育,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就会产生使黄州的乡土文化不仅在国内,而且在世界各国得以宣传的效果。为何这样说呢? 考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高校的黄冈中学的学生,可能有一定比例的人留学海外,即便不留学,一定也有不少人才活跃在国际舞台上。我妻子有一个朋友是黄冈中学的毕业生,当时托她向朋友打听有关黄冈的东坡关连的遗迹时,这位朋友回答不上来。也许学理科的他对古典没有足够的关心,但作为旁观者来看,黄州似乎失去了很好的宣传机会。和她一样离开黄州,在中国各地担当重要工作,甚至到了海外的黄冈中学的毕业生一定有很多。对于黄州来说,他们是最好的广告塔,因为他们不仅奔跑在中国国内,更是在世界各地活跃。
日本也有教中国古典的称之为“汉文”的课程。遗憾的是现在已经不是能吸引学生的热门课程了。其原因之一是在日本学中国古典,最困难的是根本没有临场感。但是在黄州至少有长江,有赤壁,对岸的鄂州也有西山。并且若能像我期待的那样指定东坡所在,无疑将诞生中国古典文化的一级名胜地。在古典诞生之地教学古典,这实在是难得的条件。我以为没有理由不充分利用如此有利的条件。的确为国家培养有用的人才是教育义不容辞的重要任务,而培养深刻理解乡土文化、培养实现乡土建设和发展的人才,也应该是教育的重要任务。因此,具有扎根于黄州的文化风土的黄州特有的教育内容,应该是完全可能的。
因此,在这里我想提一个与“东坡文化国际论坛”相称的建议。
这一建议就是:在农历七月既望和十月望日举办模拟“赤壁之游”的文化活动。从小学生到高中生,乃至一般人,依照自己的能力实施纪念苏东坡赤壁游的活动。如果谁说现在的赤壁没有往日的扣人心弦的力量和临场感,也许可以亲自去长江江岸,亲自地去坐在船上欣赏满月,可以从东坡走到赤壁,看看苏东坡是沿着怎样的路径去散步的。也可以召集全国的有识之士,召开一个笔会。总之,希望召开一个从孩子到大人的当地人都能参加的文化活动。如果坚持举办这样的活动,黄州的文化知名度必然会提高。这个文化活动若真的得以实现,那么我也很愿意带着日本的苏东坡爱好家们前来参加。
苏东坡的魅力征服过的不仅仅是中国人,在大家所说的汉字文化圈的各个国家各个地域里,都有很多东坡迷。当然在日本,存在着很多信奉者。池泽滋子氏近年在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题为《日本的赤壁会与寿苏会》的书,书里记载了十八世纪到二十世纪,精通中国古典的日本文人们爱好并传承苏东坡文艺的具体情况。他们仰慕苏东坡,模拟苏东坡的赤壁游,在“七月既望”和“十月望”,集中在日本的河岸可以赏月的高台上,欣赏诗文,追慕苏东坡。而在苏东坡的生日,也有一群文人在农历十二月十九日召开“寿苏会”,寄思于苏东坡的风雅。但是无论他们心里怎样向往,也无法真实体会到黄州赤壁之游的心情。而黄州人只要有这个心愿,就能从今年的十月望体验赤壁游。
我想在这里替过去仰慕苏东坡、沉醉于虚拟赤壁游的日本文人强调一下:并不是谁都能实现赤壁游的。若不是置身于黄州,这便成了无法实现的梦想。充分利用黄州具备的这一条件,培养深入理解黄州历史以及乡土文化的人才,这是我的第二个提议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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