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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我不是“中国的马尔克斯”
“这两年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了。”上周末,著名作家莫言做客东莞莞城文化周末大讲坛,开讲“文学照进人生”,一向平和的莫言在演讲开始就表达了对“中国的马尔克斯”这样一个尊称的“不高兴”,在回答读者提问的时候,又言辞犀利地批判高考作文判卷有“草菅人命”之嫌,这一番话引起了台下观众的热烈反响。
不过,在一顿猛批之后,莫言又把话兜了回来,“高考真是一个坏东西,但是没有高考更坏。所以有才华的孩子还是克制一些,老子先混进大学再说。”说完,莫言自己带头笑了起来。
正名:“我就是莫言,为何要说我是中国的马尔克斯?”
在中国的作家里,莫言是被公认学马尔克斯学得最像的,没有之一,就连莫言自己也说,写《红高粱》时,开篇第一句话写来写去都像是《百年孤独》那个著名的开头。前不久,在《百年孤独》中文版首发式上,莫言说当他第一次读到这本书,他被震撼了:“我为什么早不知道小说可以这样写呢?如果早知道小说可以这样写,没准《百年孤独》我可以写了。因为戏法一旦捅破以后就很简单。”
即便是“简单的戏法”,马尔克斯也足以让像莫言这样活跃于上世纪80年代的作家们着迷。莫言说:“马尔克斯也好,福克纳也好,就好像两个高炉一样,焕发了灼人的力量,我们自己是冰块,我们一旦靠近了就会被蒸发掉,什么也剩不下,因此中国作家要写出自己的小说来,每一个作家要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占据文学的一席之地,就要远远的绕开这两个人,我想这几十年来我就一直在千方百计地逃离他们。”
但2005年在写作《生死疲劳》时,莫言决定不再躲避马尔克斯,“这个时候我彻底地放开了,我觉得躲他这么多年,很多非常有意思的东西都没写进去,我把脑子里面积累多年的魔幻的资源写进去了,但用了东方的情节。”到《蛙》的时候,莫言干脆老老实实地塑造人物,回归到了读《百年孤独》之前的状态。“我搏斗了20年,终于可以离开它了,但是我觉得我现在也终于可以靠近他了,因为我觉得我把中国的魔幻素材处理得和他不一样,这个过程是如此的痛苦也如此的漫长。”
也许正因为如此,当马尔克斯曾经的“私塾弟子”莫言看着满街悬挂着的“中国的马尔克斯——— 莫言”这样的横幅时,第一次说出自己的“不高兴”:“我就是中国的莫言,为什么要说我是中国的马尔克斯,当年大家这么说我,我很得意的,这两年年龄大了,脾气也大了。”
自白:“我把自己当成罪人写,就像治病一样把疮疤切开”
回顾20多年的写作生涯,莫言说自己只干了两件事:把好人当坏人写,把坏人当好人写。从《红高粱》开始,莫言笔下的人物多少都有些反叛的意味,打鬼子的土匪、执行酷刑的刽子手,到最近的小说《蛙》时,一生坚持“计划生育”的妇产科医生却遭到村里人唾弃。在莫言的小说中,对与错、好与坏的界限是模糊的。
“所谓的革命现实主义是虚假的,真正的现实生活是存在于老百姓的记忆里面的,真正的历史是在民间的。”当莫言说出这句话时,全场观众鼓掌。在莫言看来,“一面倒”和“高大全”都是很“笨”的写法,“在巨大的历史变迁中,每个人就像一片落到大江大河里面的枯叶一样,你不知道自己会被哪一朵浪花卷到哪里去。”莫言说,“现在写土匪抗战没有问题,写妓女抗战也没有问题,写国民党抗战也没有问题了”,但莫言之所以成为作品被翻译到国外最多的中国作家之一,与此不无关系。
随着年龄的增长,莫言说作家应更多地将目光由世界转向自身,“一个作家假如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的人物,这个作家必须首先认识自己,首先应该对自己有一个非常清楚的剖析,只有把自己分解明白了,才具备了描写别人的能力。”唯有这样,才能对笔下的人物宽容,“就像为自己治病一样,把疮疤切开,多想想自己不光彩的事情。”
批判:“高考这个庙里面年年有怨死的鬼,这也没有办法”
莫言从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学斗士,他是平和的,没有“笔墨当刀枪”的辛辣,甚至连叛逆也带着一丝狡黠的意味。但莫言说,“现实生活当中不断发现新的事件依然在刺激着我,也经常让我怒发冲冠,经常让我咬牙发狠,有的时候也让我悲痛欲绝,生活里面发生了种种事件,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一个作家的神经,这些都是写作的动力。”
在东莞的这次讲座中,当有观众提及高考作文的问题时,莫言“破例”辛辣了一回:“我对判零分的同学表示深深的同情,也对判卷的老师表示巨大的愤慨,因为你没有必要这么过度,如果我是判卷的老师,我肯定会给分数的,绝对不是零分。”莫言说,过去总认为判卷的老师是饱学鸿儒,都是有经验的,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硕士生会被租去做判卷人员,“他们的认识比高考的孩子高不到哪里去,所以在高考这个庙里面年年有怨死的鬼,这也没有办法。”莫言在演讲最后还劝有才华的孩子们在高考的时候克制一些,“你可以用甲骨文做一个作品,否则的话就克制一些,老子混进大学再说,别冒这个险。”
○对话
现在写不出《丰乳肥臀》了
南方日报:您的《蛙》入围了本届茅盾文学奖,对这部作品获奖有信心吗?
莫言:《檀香刑》和《四拾壹炮》都入围过,《蛙》我就无所谓了,因为对作者来说,能否得奖是一件无法控制的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得了奖也未必说明写得比以前好,你所有的作品只有这个写得最好所以得了奖?这个未必。你得了奖说明你比别的作家写得好?这也未必。真的不要过度关注。
南方日报:现在的创作状态和以前有何不同?
莫言:当年确实是有一股狂气,敢于无视、蔑视读者,我不管读者愿不愿意看,也不管批评家怎么说,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写。现在写的时候瞻前顾后,会想这样写是不是句子不通顺、不优美、不典雅,这个细节是不是过分刺激、有点丑陋,没有年轻时那么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无畏精神。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再也写不出像《丰乳肥臀》、《红高粱》那个时期那样的作品。这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现在还很难说。坏的方面就是写作的勇气少了,没有写作的创新精神了;好的方面肯定会写得更加规范,毛病更少。但一部小说如果没有毛病,很可能就是一部平庸的作品,有很多了不起的作品是有毛病的,并且毛病很多。这没有办法,只能顺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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