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羽蛇》之后,徐小斌沉寂了好几年。这几年,除了偶尔有个电话,很少听到她的消息。
她有意躲开大家的目光,一定是有了新的目标。她可不是一个肯让时光随意流逝的人。果然,就在不久前,一部《德龄公主》摆到北京各大书店的货架上。这部35万字的长篇小说,正是她沉寂数年后奉献给读者的最新作品。
她说,这部作品用了4年时间,1年读书,3年写作。
徐小斌是一个注重个人情感的作家,我们还从未见识过她的“历史写作”。虽说《羽蛇》也写了5代女性的故事,被认为拥有“蔚为壮观的百年时间跨度,巨大的历史画卷”,但却很难说就是“历史写作”,她更关注的,其实还是作为个体的人的当下处境。她为《羽蛇》写的题记:“世界失去了它的灵魂,我失去了我的性。”是为一个佐证。
《德龄公主》就不一样了。它不仅暗合了公众对“历史写作”的想像,而且还选择了清代这个最热门的题材。我比较担心的是,徐小斌为什么要趟这个混水儿?
这是我没读小说时的想法。读了小说以后,我的想法发生了一些变化。表面看,《德龄公主》写的是晚清发生在宫廷里的一些故事,主人公像慈禧、光绪、李莲英、袁世凯、康有为等,都是读者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德龄一家不是很熟,但很多年前我们也读过她的《御香缥缈录》或《瀛台泣血记》。这部作品就写了德龄姐妹进宫以后发生的一系列出人意料的悲喜剧,其中不乏动人的爱情,而且是跨国之恋。
但这不是《德龄公主》的全部,而且不是它最有价值的地方。我们谈到她的写作,徐小斌说起她对德龄的看法曾有很大转变,我觉得很有意思。她说,她写德龄是因为偶然看到一段逸闻,德龄姐妹在法国的时候,曾是现代舞蹈之母伊莎贝拉·邓肯的入室弟子。这一点使她对德龄姐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如果说我们只读过德龄的《御香缥缈录》或《瀛台泣血记》的话,她却读了德龄的所有7部作品。同时,也读其他人的一些作品。结果是她对德龄大为失望。“她的写作,越到后期越明显地表现出是在投人所好,为了取悦西方读者,连基本的真实性都不管了。”徐小斌说到这里的时候明确表示:“我不喜欢德龄这个人物。”这就看出了一个作家的率性和纯真。很显然,她不喜欢德龄,是要冒很大风险的,甚至可能为此付出代价。我甚至觉得,她是在拿作品的前途作赌注。但是她成功了。当她以一个作家的诚实面对历史的时候,她终于摆脱了德龄的羁绊,将写作真正提升到历史的高度。在这里,她看到了许多作家和历史学家没有看到或不愿看到的东西。比如光绪皇帝、隆裕皇后、慈禧太后及其身边的那一群女眷、女官。
徐小斌从容地建构了她的历史叙事。这是一个作家眼中的历史,它不可避免地在这种叙事中倾注了作家的个人情感,张扬了她的艺术想像。这突出地表现在她对光绪皇帝和隆裕皇后的写作中。她重新发现了他们,也重新塑造了他们。在他们不多的篇幅里,徐小斌一直保持了十分饱满的情绪。但是她说,她不希望自己的想像离开历史很远。在动笔之前,她读了大约1年的书,据说,有关的史料就读了百十余本。有了这些书垫底儿,她的心里踏实多了。不过,她更不希望被史料束缚了手脚,理想的境界是,把史料嚼碎了,吃到肚子里去,然后吸收为自身的一部分,这时再写,也就得心应手了。徐小斌初涉此地,就有这样一番见识,实在是很难得的。
现在的历史写作,在有些人看来,只有两类,一类是正说,一类就是戏说,好像没有“第三条道路”。这种看法显然是过于简单化了。《德龄公主》一出,令人刮目相看,不敢说从此有了更多的叙事可能性,至少是表现手段更加丰富了。它既不同于正说,也不同于戏说。她是独树一帜的。徐小斌曾说:“写这部小说有个初衷,就是想给历史小说做一个新样式,让历史更加小说化,而不是像有些小说那样,板着历史的面孔。”她的这个初衷应该说还是实现了。
(原载《北京日报》2004年08月01日)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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