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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有些恍惚,如同坐在时光的隧道上,悠然回到从前。十一二岁的光景,放了寒假,撂下书包就走出家门。扣山鸟,掏麻雀,放风筝。看到比我大些的孩子,他们的风筝很大很漂亮,迎风摇曳,飞得又高又稳又远。我用白纸做的风筝,像一只白色的蝌蚪在蓝天下摇晃,因为没有骨架,风力一大,就拉断了线孔,像一张失魂落魄的幽魂,飘向山林深处,或挂在高高的树丫上,在风里呜咽,苍白而又无力。像我失落的心,无处着落。
后来,我也学会了做风筝,到供销社买来大红纸,奶奶到邻居家要来竹篾,用格尺量好尺寸,先用细线绑好骨架,骨架一定要匀称均等,然后用面粉打好浆糊,把大红纸很严实的裱糊上,再给它系上一个长长的尾巴,尾巴下端系上用五彩纸剪的细碎的缨儿。还没等放飞,心就满怀快意,憧憬总是那么美好!记忆里做的第一个有骨架的风筝是一个红色八角风筝,和弟弟妹妹兴奋地跑到荒野上去,雪已没膝,迎着风。弟弟小心翼翼的举着硕大的八角风筝,我放出很长的线,一阵风来,弟弟举起风筝轻轻放手,我便飞跑起来。瞬间八角风筝迎风而起,冉冉而上。一会儿功夫,一米多宽的八角风筝就变成小方字格般大小。我和弟弟妹妹在雪地上欢笑,把帽子抛向空中,快乐直抵心田。风筝宛如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好,从心里飞到天上,又从天上飞回心里,天地越发的可爱。
记得爷爷总是很忙,到山北放羊,好几天才能回家一次。爷爷说:小时候我们也放风筝,但没有红纸,有钱也买不到,况且没有钱呢,就连放风筝的线都买不起,风筝有骨架才能飞得高飞得远,骨架挡住肆虐的狂风,风筝借助风力才能成为仰望的风景。
我当时还小,并不懂得爷爷的寓意。等稍微懂事的时候,爷爷已经不在了。爷爷说给我的很多话,我都忘记了。
如果这天风很稳,气温不太凛冽,我们就放到夕阳映红了西天,远方的炊烟淡淡升起,牛羊回家,奶奶喊吃饭的声音和艾草的味道一同飘来,我们才牵着风筝回家,比牵一头牛还要认真。把线靶子别在栅栏上,风筝依旧在天空飞,一顿晚饭我们要出去看几次,心里有隐隐的惦记。那是人生最初的惦记,现在想想那滋味也挺美的。
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我尽情忘我地奔跑在没踝的雪地上,吱嘎有声。我猜想在遥远的古代,发髻飘飘的鲁班也像我一样放飞他的木鸢,他的心情与我的心情有怎样的区别?盔甲战袍的韩信也跑在土地上放纸鸢,仰望一个风筝,丈量距离,痛击敌军,该是怎样的淋漓痛快?唐朝的张丕借着风筝传递信息求来救兵,风筝就如同天上的信鸽,随风翱翔该是怎样的舞动翩翩啊?!
不知道我奔跑的脚印是否踩在古人的足迹上?我仰望的角度是否和古人一样的视角?我放飞的长线是否和古人一样的弧度?我驻足眺望的目光是否和古人在一瞬间交织?我和古人的风筝是否一起飞过几千年的那棵古树?飞过那个叫海的水面?我的一个极平凡的日子是否和古人的日子重叠?
我的孩子们不再放风筝了,他们在雪地上脚步是软的,他们怕弄脏了名牌的衣服和鞋子,他们不愿呼吸凛冽清新的雪野空气,不再眺望晴空上婀娜多姿的纸鸢。他们喜欢足不出户的坐在电脑前,不分昼夜的打那些凶杀暴力的游戏,看那些缠绵雷同的韩剧,吃那些油炸高热量的垃圾食品。他们离自然和质朴越发的遥远,离阳光和氧气越发的遥远,但却浑然不知。雪太大了,把很多东西都埋了,这是深深的悲哀。
当年那些白了头的雪山上,生长着很多的灌木,叶子褐红在寒风里摇曳,形态如初,风姿如古。那几个孩子依旧在奔跑,在仰望。我想那是我走失的童年,曾几何时,那个奔跑的孩子就是我。
少年时,我在故乡鳌头乡放了几个寒假的风筝,可风筝却放我无数年,我也是地上漂泊的风筝,我们牵着同一根尘世的细线。无论我飘多远,飘多高,我的线总在故乡满是老茧的手上,在亲人记挂的心头。我,在旷野,看得见放飞的风筝。它,断了线,不知何处可依地在空中跌荡着,终于,它降落了。
我也就想到了我的心,它也该落了,它飞得太累,太累……
我在这个满布山石的土地上孤独得很。
已是三月了,是风筝季节,却也很清淡,云层的空隙唯一可见的,只有我的风筝所作的一条被风扭曲的抛物线,而……
我的风筝已在某处或许已跌得粉碎。
或许,这风筝--真是我的心。
放风筝的季节,有一丝微风,激打着风筝,也激打着地上的人儿。
那儿时的梦想是否也寄托在这风筝之上,是否也伴着三月的风筝在天际飞翔。
若真是……
风儿吹打着头发,激打着衣角,偶尔飘起的沙砾给脸庞一个微痛,天际的风筝在飘摇,挣扎……
我的梦想若真与风筝同行,那么……也在飘摇,挣扎。
在某一刻似乎要落了……
我的鳌头,我的故乡,风筝将落的地方是否也有一个若我一般仰望家乡的人儿,是否在捡起它后会呵护,收藏……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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