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着历史的厚重与斑斓，挽携着时代的韵律与风流，白雪生以锦绣之笔，“哦”出一个山河锦绣、人文锦绣、前程锦绣的《锦州赋》。

　　赋难写，城市赋更难写。它不仅要求写作者要有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还要求作者对该城市的历史沿革、自然地理、文化传统、人文掌故以及当今经济发展、治城理念都要有所了解和研究。白雪生的《锦州赋》经纬古今、摇曳山水、贯通人文、铺陈锦绣、张扬锦州精神，为世人演绎出一个城市的灵魂独白。两千年的浩荡沧桑，六十年的峥嵘岁月，三十年的地覆天翻，近五年的“完美转身”，一个城市的命运起落集结在洋洋洒洒充盈着巨丽之美的赋文中，其巨大的文化容量和高强的文字表现力，着实令《锦州赋》无愧于一篇盛世华章。

　　极为难能可贵的是，白雪生的《锦州赋》不单为文人雅士所推崇，更为广大读者所青睐。赋这种文体的贵族风度和庙堂性质，从诞生之初就已铭刻入骨。它典雅瑰丽，穿越秦汉的天朝气焰和魏晋的清狷风骨，直至风情渐老而衰。而中华新辞赋骈文运动的兴起，昭示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的回归，骈文新风也日渐深入着人们的文化生活。周晓明、潘承翔、颜其麟、魏明伦、白雪生等诸多当代赋家，以坚实的创作实践，诠释着中华新赋独特的审美价值。

　　白雪生近年赋作丰产，撰有《萧军广场赋》、《百年雪枫赋》、《闲斋赋》、《虎赋》、《第一石赋》、《津门赋》、《锦州赋》等数篇赋文，在辽西文化界乃至全国赋坛广有影响。如何激活赋体，古为今用，反映时代风貌，彰显现代意识，使现代赋产生更大的辐射力，是赋家白雪生先生一种自觉的审美追求。

 

　　一、叙述策略：对传统骈赋的先锋试验

 

　　细读白雪生赋作文本，会发现白氏赋不露痕迹地汲取杂糅了现代小说的一些创作手法。

　　比如意识流的运用。意识流理论的开创者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说：“有时一曲乐调，一丝芬芳，一种味道都会把这种不可名状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深深带入我们的意识之中，使我们为它们神秘的情感力量所震动。”意识流像一只鸟，在白雪生的赋作里时而飞翔和栖落。像《萧军广场赋》，首段从千年古道迤逦而来，铺写了萧军出生地的自然与人文背景，利落牵引出赋作主人公——“大写萧军”。第二段却转换叙述视角，以萧军上世纪八十年代回乡的意识流动启动人物传奇人生。故居小院的温度、气味、声音在无意识的潜流中弥散开来，流逝的时光以一种似曾相识感与主人公现时的经验交汇。意识流理论和柏格森的“绵延说”有相通之处，柏格森认为，绵延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存在。接下来作家以时间为坐标，绵延出一代文坛英豪独特的生命存在。而写至文革期间萧军注释鲁迅信简，解读萧红书札时，作家又让意识的水流鲜活起来，插入一段主人公的喃喃私语:“本来执子之手，何未与子偕老？曾经抚琴夜奔，曷有白头之吟？”这番内心的追问，不禁令读者为二萧的爱情悲剧唏嘘叹惋。当主人公终于故里寻根，作家再次切换叙述视角，将主人公的所见所闻所想一一呈现：“残垣老井，可是旧时家门？俚语乡音，莫非从小故人？凌水悠悠，慈母身影安在？青山隐隐，依稀旧梦何寻？老泪涔涔，恍惚《我的童年》重现；乡邻芸芸，难道《第三代》人再临？”意识中每一个鲜明的意象都是浸染在围绕它们流淌的活水中。这篇赋的后半部分叙写修遗址、建广场的文化举措，意识流之鸟才渐飞渐远。但赋作家另辟蹊径的创作方式却令人耳目一新，如梵·高流转的《星空》，闪烁着迷人的震撼。

　　在赋文构架上，雪生赋往往在时间和空间两个坐标上运思，时空交错，收放自如。如《锦州赋》追寻千年光阴，跨越山海名胜，纵横交流，尽显人文精髓。

　　《第一石赋》在先锋试验的道路上走的更为另类。不仅在时空两个坐标上咏物抒怀，还巧妙而隐约的掺进了一些小说创作中元叙述的因素。在赋文本中，作家将“石”之来历、命名、品位、价值、精神一一铺陈，史料丰饶，用典娴熟，其间亦关注到作家自身的创作过程。作家“远眺高峰，情思横溢：想将军石征衣飘飘，望夫石身影痴痴，木鱼石香火袅袅……”，作家“人石对语，心有灵犀。叹金殿石阶，堆砌皇权极欲……”，作家“我心匪石，素结山水知己。静里听来，流泉漱石，生命能得真正歇息，恰在天然里；闲中得趣，草肥石瘦，读懂人间大块文章，其如无字句矣”，及至结尾处，“名山不幸，事绝古老之口；美石可惜，复阙名贤之纪！斯者谁也？笑痴狂似我，戏作但为引玉抛石也！”，都是作家在交代自己创作赋的一些相关过程，告诉读者正在进行的叙述本身，并使这种对叙述的叙述成为这篇赋整体的一部分。

 

　　二、句法之变：对骈四俪六的浪漫颠覆

 

　　在中国古典文学的多种体式中，赋是比较特殊的一种，亦诗亦文，又非诗非文，它起源于《楚辞》，兴盛于两汉魏晋。汉大赋铺张繁复，扬厉无前，艺术形式上以散体为主，只要求两句平行。齐梁以后，开始讲究所谓“骈四俪六”，唐末纯粹的四六文始成立。宋人则以散文法著赋。历代赋家经过努力和探索，使赋在两千年文明的漫漫长途上不断演进。现代赋接续了断裂的历史，秉承着古典的血脉，更流淌着现代的音符。

　　白雪生的赋作大胆突破，着意创新，新立意、新题材、新句法。特别是句法之变，是对骈四俪六传统的浪漫颠覆。比如《锦州赋》中，“情系战地，领袖犹念这个地方出苹果；话题当年，史家争说那个时候打锦州。”读来朗润上口，天然浏亮，将主席对锦州的赞语信手拈来，灵气扑面，让人在陌生而熟稔中亲切地会心一笑。再比如《锦州赋》中：“出身我乡之‘蹦蹦’，由汪大头进关漫浪一扭，又融进‘莲花落子’，遂演变成一腔评剧，从此登入京津沪唐大显身手；原属皇封之‘贡酒’，经高士林穴藏掩恨百年，复留迹‘道光廿五’，乍出土遽尊为国宝，既而走向日法俄欧飘香全球。”此时，作家的才气勃勃如秋日的野火，不受拘囿，势不可挡。之野之新之奇之异，真仿佛醉酒后的艺人之漫浪一扭，带着几分意气几分娇俏几分喧响，性感而不色情，夺人眼目，摇人心扉，遂成绝唱。而这种加长骈句运单成复的句式试验，既见出作家胆识，又力透出作家的功力，因为稍不留神，这种试验就会滑入流俗与轻浅的泥沼。

　　口语入赋也是白雪生一个自觉的艺术尝试。如“一番雨过，送个青山入座，闲者是主；片刻云开，邀来明月对盏，敬者先干！”（《闲斋赋》），如“揽青山碧水蓝天，好容易搜出诗来，哦一个赋；慨过去现在未来，几时候赢得鳌头，再来杯酒！”（《锦州赋》），日常口语，拈取一用，谐趣盎然，意兴斜出，爽口爽心爽神，真如饮了琼浆美酒一般熨贴。

　　接受美学的重要理论家伊瑟尔认为“文本表现了一种潜在性，而它只能在读者阅读过程中得以现实化。”从白雪生赋文本的形体试验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深谙文本与读者的互动互访，充分顾及到当代读者在当下语境的审美接受。

 

　　三、唯美意境：对古典美学的时代书写

 

　　郭绍虞先生曾说：“铺采摛文，尽赋之体”，“体物写志，尽赋之旨”，这是赋的主要性质特征，但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辞赋的表现手法有不同侧重。先秦赋重比兴，两汉赋重铺排，魏晋六朝赋重抒情，唐赋重形象重意境，宋赋喜思辨重理趣。当代各赋家对赋于内容和形式上也在不断尝试创新，不愿只奏“前朝曲”，力谱“新翻杨柳枝”。如魏明伦的赋大气磅礴，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时而深沉凝重，黄钟大吕，时而幽默活泼，平民情怀。与魏明伦赋相比较，魏、白二人都是力求举古韵而开新意，寄创造于法度。魏氏赋藻采纷呈，音韵铿锵，丰厚华美，寓意深刻，豪健似龙腾，泼辣如斗鸡。而白氏赋凸显先锋意识和时尚元素，勇于变化而不失庄美，敢于铺排而不失轻盈，灵异如仙狐，风雅若云鹤。

　　白雪生赋格外注重唯美意境的追求。现代赋最忌用白话而失意境。而白雪生的赋却能做到朗畅而不失典雅，鲜活而更添韵致。且看《锦州赋》中对四时之景的描绘：“春则梨雪飞白，醒了希望田野，夏则杏雨飘红，醉了甜蜜芳洲。秋则藤架缀紫，葡萄与梦想共熟，冬则瓜棚悬翠，嫩韭和幸福并收。穿今越古，知是何年田园诗境？咏风觞月，尽归当代山水画轴。”色泽艳丽，节奏明快，宛如童贞的手语，烂漫无忌；又似少女怒放的青春，曼妙无邪；还似美妇成熟的雍容，流光溢彩。好一派如仙如梦田园诗境，好一卷美仑美奂山水画轴！再看《萧军广场赋》，萧军返乡时的乡宴图：“一桌山水如卷，摆来大地回春；满腹江河如煮，盛下沃野丰秋。一壶乡情，沁出一缕平仄文字；一匙相思，腌得一脉农家底蕴。”在艺术意境的开拓上更上层楼，不仅呼来汉魂唐魄，又招惹两宋风情，更兼解悟天地之道。天、地、人，景、物、情，相融相生，和谐共舞。真正的艺术都做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戴着镣铐起舞，舞出一种极致的无可替代的美。

　　巧用耳熟能详的现代语汇，营造意象鲜明的现代氛围也是白雪生刻意为之的创作维度。像《锦州赋》中，“一水何奇？頓起生意，刷新千年围城之拘囿。大道穿山，豁然洞开，突破闭门自守之窠臼。好一个完美转身，扩出一座滨海新锦州！”以流行语汇“完美转身”，生动形象又颇有意趣地道破了滨海锦州的现代城市定位。由于现代语汇的完美介入，“转身”——这个优美的时代造型，便以夺目的华彩深深嵌入读者记忆。像《第一石赋》中，“俱往矣，无可奈何水去也，谁主沉浮石当之！孙文先行，投石探路；毛公开国，奠石定基；邓老改革，过河摸石。”；像《萧军广场赋》中“死神叩门，遗言落纸：诗书还家，故土归魂，如此大吉，终极关心矣！”将现代政治语汇和哲学语汇巧妙化入化出，不陡不兀，浑然天成，意趣顿生，境界大开。

　　可以说，白雪生的赋是古典与现代的完美结合，他妙手着春，古调今弹，以古典文体彰显强烈的现代意识。现代赋在他的笔下焕发了崭新的姿容。

 

　　中华文明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诗词歌赋来接续传承的。中华大赋风情万种，尽态极妍，蔚成大象，犹如一支巨丽古老的熏香炉。在氤氲的赋香雅韵中，白雪生的赋独成一格，自领一家，堪称盛世神韵，时代风骚。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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