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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卢照邻,首先想起他的别号:“幽忧子”,一个非常阴郁的词眼,而他的人生也着实充满着灰蓝色的忧郁——命运老是跟他开玩笑,用他自己话说:“自以当高宗时尚吏,己独儒;武后尚法,己独黄老;后封嵩山,屡聘贤士,己已废。著《五悲文》以自明。”这又颇有些黑色幽默的意味了。
我们看他的人生履历:少有大才,而只做到县尉;曾被横祸下狱,为友人救助才得以脱难;中年时患染风疾,却以丹药治疗,终致手足残废,长期瘫痪在床,艰辛度日。
他晚年在居阳具茨山下,买了数十亩的田园,又找人在园地四周挖了沟壑,引入颍水。以旁人看,这是要过陶渊明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了,而于卢本人,显然是无奈大于洒脱的。他还曾命人把自己抬入预备好的墓穴中,感受死亡。终于,在约六十岁时,万念俱灰的卢照邻自沉颍水。
卢照邻诗歌成就很高,在四杰当中,也是佼佼者。他的那篇长诗《长安古意》尤为后人称道,此处只录后四大句: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杨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长安古意》前面用大量的篇幅,铺陈描述了古今长安的繁荣景象,以及形形色色的上层人物骄奢淫逸、争权夺利的史实、现况。
诗的结尾笔锋一转,“节物”、“昔时”两句一反前文,道出繁华、功利的转瞬即逝。而“寂寂”、“独有”两句,以汉代文学家杨雄自比,道出作者不染俗气、读书作文的精神追求。
说到杨雄(一说扬雄,字子云),历史上争议甚大。《三国演义》诸葛亮舌战群儒时曾这样评价他:“且如杨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莽指颠覆西汉的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虽然这是小说家言,却也能代表不少士人的看法。至于刘禹锡《陋室铭》中“南阳诸葛亮,西蜀子云亭”将杨雄与诸葛亮并称,恐为诸葛所不许也。
还说《长安古意》的主旨——功利,早晚化为乌有;只有诗文才能留传千古,这就像杜甫所说的“文章千古事”一样。
这是典型的东方文人的思路。一半是真理,一半是自慰。
说它是真理,毕竟我们早晚都要“活”在语言中。
说它是自慰,毕竟这里也有“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成分——“文人是失意的政客,政客是得意的文人”,如此而已。如果每个人政治上都如愿了,中国文学史上不知要丢失多少经典名篇!
当然,将这种心理单推给“东方文人”,又是不大合适的。
西方这样的人也不少。德国的叔本华就是一个典型,他有句名言:“幸福不过是欲望的暂时停止。”他认为人的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旧的欲望满足后,总会有新的欲望出现。他一方面通过“禁欲”与“苦行”来解脱自己,另一方面提倡“回到艺术的本真中”,通过对艺术的欣赏以超脱对功利的追求,使自己成为自由自在的人。
出现这种心理很正常,但有的西方人非诬赖说,叔本华因为接触到东方的哲学,才使他变得这样“消极”。
是否“消极”,是否真受了影响,这些有待讨论。即使真受了影响,又变得“消极”,那也只能说你们西方人的潜意识中,早就有了这些想法,只是你们的先人没有才华把它表达成文字罢了。
其实比起人与猴来,人与人、族与族之间都差不多少。对于“某种意识”,大家都是“携带者”,只是有的是显性,有的是隐性而已。按西方弗洛伊德的逻辑:世界上就没有正常的人(其实这句话反着理解:世界上都是正常的人),不过是有些人善于排遣和伪装而已。
巧合的是,弗洛伊德在提供出六条排解欲望的途径之外,同样提供了一条出路:也是把压抑着的欲望转移到文艺、科学领域当中。
看来,对于这些道理,古人今人东方人西方人都是不谋而合的,不必专属于某一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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