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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风,也是水”

作者:蝈蝈     来源:未知     时间:2011-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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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无家可归的孤儿到独立于世的青年作家

     川端康成(1899—1972),出生在大阪市北区。川端康成的父亲川端荣 吉是个医生,毕业于东京医学院。他的兴趣颇为广泛,曾跟大阪的一位儒家 学者学过汉诗和绘画。在他的藏书中,汉文典籍相当丰富,此外还有大量的 日本和西洋的文学作品。在川端康成不满两周岁的时候,因为患肺结核病, 他就与世长辞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他还惦记着儿女,希望他们长大了能 有所作为,并且还挣扎着坐起来分别为儿子川端康成、女儿芳子写了“保身”、  “贞节”两个字,作为遗训。也许是由于年龄太小,和父亲作最后告别时, 川端康成好象没有感到悲伤。这是川端康成出世后经历的第一次死别。 
     父亲死后,母亲便带着川端康成回到自己的娘家,居住在大阪府西城郡 丰里村黑田家,然而,不幸的是,刚刚过了一年,因为受了父亲的传染,川 端康成的母亲也离开了人世,那时,川端康成还不满三周岁。这是川端康成 出世后所经历的第二次死别。前后相隔仅有一年。 
     由于当时年幼无知,川端康成后来连父母的面貌也不记得,可回忆的东 西一无所有。他在短篇小说《油》里曾经提到这一事实:“母亲连照片也没 有留下……从仓库里发现了父亲各种年龄的照片三四十张,我曾将其中拍得 最好的一张放在中学宿舍的桌子上作为装饰,但其后几次变换住处,这些照 片全都遗失了。” 
     接踵而至的灾祸,在川端康成的幼小心灵留下了更严重的创伤。他曾经 说过:“父母相继病死,深深刻入我幼小的心灵上的,便是对疾病和夭折的 恐怖。”更让他不能抹去的是对父母,尤其是对母亲的思念,直到晚年,他 的作品仍然不时流露出思念母亲的悲痛,这直接影响了他以后的创作。 
     失去双亲不久,川端康成便随祖父母回到了他的老家——大阪府三岛郡 丰川村,姐姐芳子则寄养在姨母家里。 
     川端康成的老家是个很大的宅子。在这个宅子里,他度过了自己的大部 分童年和少年时光。 
     川端康成的祖父名叫三八郎 (后来改名康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性情有些古怪。他从祖上继承下来不少财产,可是却不肯安份守己地维持家 业。到接手抚养川端康成的时候,除了那所旧宅子,他几乎一无所有了。关 于这位祖父,川端康成后来怀着无限的感慨写道:“啊!祖父一生一无所成, 着手搞的事业都以失败告终,他作何感想呢?它是完全的孤独。孤独而又悲 哀——这便是祖父。” 
     川端康成自幼身体虚弱,也许是由于体弱多病和家庭环境冷清,川端康 成小时候在直觉上特别敏锐,经常能够说出一些小小的预言,如丢掉的东西 在什么地方啦,明天要来什么客人啦等等。这种特异功能等他上了学以后便 逐渐变得迟钝了。 
     1906年春天,川端康成七岁,开始进入丰川村普通小学学习。对他来说, 这是一个相当大的转折,一方面轻松愉快的家庭学习结束了,严肃紧张的学 校学习开始了;而另一方面,狭小孤寂的家庭生活范围也渐渐打破。 
     1906年9月,川端康成刚刚适应了学校生活不久,一个新的打击降临在 他的身上——祖母突然间死去了。川端康成对于长期以来抚养自己的祖母感 情颇深,因此,祖母的死使他十分伤心。他后来写的《故园》、《祖母》等 作品都是描写祖母,怀念祖母的。 
     祖母死后不久,1909年7月,川端康成十岁的时候,他年仅十四岁的姐 姐芳子又离开了人间,川端康成对姐姐的感情并不很深,但姐姐的去世也令 他十分难过。 
     川端康成,从小喜欢画画和读书。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他对《源氏物语》、  《枕草子》等平安时期女作家的作品产生浓厚的兴趣。他曾回忆:“我在少 年时代读过《源氏物语》、《枕草子》等作品。那时,抓到什么便读什么。 当然,意思并不了解。欣赏的仅仅是语言的音响和文章的格调。这种读法将 我诱入少年的天真的感伤之中。即歌唱无意义的歌。” (《关于文章》)。 
通过这种“音读”,流贯在《源氏物语》、《枕草子》中的“悲哀”,同他 自身的经历和情绪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使他终生难忘。 
     祖父是他最后一个亲人,和他长期共同生活,所以祖父的死给他带来的 哀痛是巨大的,深沉的。据 《精通葬礼的人》的描述,祖父举行葬礼这一天, 正当很多参加葬礼的人前来吊唁的时候,他突然感到鼻血要从鼻孔里流出 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流鼻血,由此可以看出祖父之死给他的痛苦是 多么的深重。祖父死后,川端康成便成了茕茕孓立、无依无靠的孤儿。 
     一连串的不幸遭遇和受别人同情和怜悯的孤儿生活,使得他形成了一种 复杂的、微妙的性格,一种奇特的思维方式。一方面,他因此对周围的人们 怀着好感。“我自幼是孤儿,受到人们过多的帮助。因此,我成了一个决不 会恨别人,生别人气的人……” (《文学自传》这说明他有着十分善良的天 性。但另一方面,他又因自己的孤儿感情,对周围人们的同情和怜悯产生一 种反感,不仅如此,川端康成还曾有意识地把摆脱这种孤儿感情以及被人同 情怜悯,作为自己从少年时期到青年时期成长过程中的重要课题之一。正如 他在 《全集》第一卷《后记》中所写的那样:“在祖父之前,祖母在我八岁 时死去,母亲在我四岁时死去,父亲在我三岁时死去。唯一的姐姐寄养在姨 母家,在我十岁左右时死去。留在我记忆中的亲人只有祖父一人。这种孤儿 的悲哀流贯我处女作的底层是很讨厌的。”因而,他的处女作保留着这种感 情的烙印,也记载了他逐渐摆脱这种感情的轨迹。 
     1915年1月,川端康成开始了学校寄宿生活。这时,川端康成的兴趣越 来越集中到文学方面。他在写作上所结出的第一个果实,是自编诗文集《谷 堂集》。 
     1916年对川端康成来说,是有重要意义的一年。在这一年,他的几篇作 品在报纸、杂志上正式发表;在这一年,与他同年的宫本百合子经坪内逍遥 的推荐,在《中央公论》上发表了《贫穷的人们》,令他吃惊;在这一年, 他和新作家南部修太郎之间开始了通信关系;也是在这一年,他结识了清野  (假名,本名是小笠原义人),体验了同性恋。 
     1917年3月,川端康成从茨木中学毕业。毕业典礼后的第三天,他就离 开故乡,来到东京暂且栖身在浅草藏前姨表兄的家里。浅草有“东京心脏” 和“人间市场”之称。在浅草,所有的东西都活生生地表现出来。人们的种 种欲望都赤裸裸地流露出来。这是将所有的阶级、人种混杂起来的巨大潮流。 浅草既与川端康成的个人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同时又是他作品中的人物活 动的一个重要舞台。 
     1918年秋天,川端康成刚升入高中二年级不久,为了抚慰和缓解自己孤 僻善感的心灵,前往伊豆作过一次旅行。这是他到东京后第一次真正的旅行。 但是在途中,他获得了意外的幸福。年轻抑郁的川端康成认识了一群流浪演 出的女艺人,她们天真风趣的态度深深感染了他。而且,丘比特的爱之箭也 擦着他的心房透胸而过,使他对一个舞女产生了淡如清风、醇若甘泉的朦胧 爱情。使他一举成名的《伊豆舞女》,就是这次情感经历的真实反映。 
     1919年6月,二十岁的川端大量阅读了俄国文学和志贺直哉、芥川龙之 介的小说。他特别喜欢志贺氏的文体和他那寓于任胜而热烈的生活方式中的 反抗精神。尽管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有些读不懂,他还是被其中忧郁、 压抑和变态的心理深深打动。 
     这期间,他为爱情的闪电再次击中,对白木屋饭馆的女侍一见钟情。女 侍的美丽就像花的迷香,令川端康成沉醉不已。然而,这样的一见钟情注定 是短命的,“像一场小型的瘟疫,迅速地侵袭又迅速地退去了。”为了纪念 这次早夭的爱情,川写成了小说《千代》,发表于第一高等学校的校刊《校 友会杂志》上,当时反响不大。 
     不久,川端康成又一次坠入情网。因为经常出入爱兰咖啡馆,他对那里 的女侍、少女千代(本名伊藤千代)产生了强烈的爱慕之情,以至最后神情 恍惚,夜不成寐。 
     经同学介绍,川端康成与后来也成为作家的今东光成为知交,并受到今 东光父母的喜爱和照顾。他在这段时光中领受了人间温情。 
     翌年,川端康成升入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院英文系。随后,他和石浜金作, 今东光等人,拟办同人刊物。为此,他们前往拜访当时著名作家菊池宽。菊 池氏慧眼识英才,对当时文名寂寞的川端康成盛情接待,并在以后的日子里, 长期对他多方照顾,令川端康成感动不已。 
     由于川端康成等人的努力,再加上前辈作家菊池氏的提携,《新思潮》 终于得以第六次复刊,不久,川端康成在第一期上发表了《一次婚约》,在 第二期上登了《招魂节一景》。后者得到菊池宽和另一作家久米(正雄)氏 的赞赏,这对川端康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后来,他曾说:“承蒙这 些恩顾,我的起步是非常幸运的。” 
     1921年10月,即川端康成大学二年级这年,爱情的金网越收越紧。爱 兰咖啡馆的少女千代也到了歧阜。当时千代只有十六岁,还是一位不谙世事 的纯情少女。川端康成在友人三明永无的陪同下,前去拜访千代。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美丽的千代终于与川端康成订婚。 
     为了筹备婚事,川端康成回到东京后,便去找恩师菊池宽帮忙。菊池宽 慷慨解囊,并说自己准备出国,把房子借给川端康成,让他和女友同居。前 辈的盛情令川端康成再次深为感动,慨叹自己虽生世多蹇,但总有好人扶助。 不幸的是,一个月后,千代突然毁约。虽然多方竭尽全力,终于无可挽回。 
     这次感情挫折对川端康成伤害极深,长久难以平复。他常常夙夜忧叹, 心伤欲裂。后来,他以这次失恋为素材,写成《南方的火》、《篝火》、《非 常》、《她的盛装》、《暴力团的一夜》、《海上火祭》等一系列小说,来 寄托对烟消云散的不幸爱情的怀念。 
     菊池宽为分解川端康成的忧愁,将日后也成为日本著名作家的横光利一 介绍给川端康成,两人结成终生挚友。同年12月,川端康成在《新潮》上发 表第一篇评论《南部先生的风格》,“平生第一次拿到了稿费。” 
     1922年6月,川端康成由英文系转至国文系,此时,他已经以评论家的 身份跻身文坛,并为《时事新报》撰写“创作月评”专栏。这段时期的评论 写作,不仅开阔了他的眼界,也提高了他的鉴赏能力,并为他日后的创作准 备了充分的理论基础。 
     这年夏天,他怀着失恋的伤痛,再次逗留汤岛,企图自我抚慰受伤的心。 其间,他创作了《汤岛的回忆》,在此基础上,根据十九岁时那次伊豆之行, 以及对美丽少女千代的缱绻情肠,完成了世界文学史上的抒情名篇《伊豆的 舞女》,寄托了对初恋小舞女的怀念。 
     1927年小说一发表,立刻引起日本文坛的轰动。一向寂寞的川端康成, 一夜之间成了文化名人,成了文坛最引人注目的实力派新秀。但川端康成本 人,却一如既往,保持着自己那颗平淡而微微抑郁的日本心。 
     在《伊豆的舞女》中,川端康成显示了他后来作为新感觉派中坚的一些 艺术手法:非情节化倾向,大量的直接比喻,情与景的交融等等;并基本奠 定了以后作品主题的基调:为年轻美丽的女性 (尤其处女),倾注心血和笔 墨。川端康成解释说:“我虽不像人们所说,是个品行端正但带点病态的人。 但我倒是经常同许多女性交朋友。例如我不像无产阶级作家那样,我没有幸 福的理想,没有孩子,也当不上守财奴,只徒有虚名,恋爱因而便超越一切, 成为我的命根子。” 
     二十二年后,川端康成著写《文学自叙传》,评论自己在1922年前后 
的这些经历说,和千代“只是口头订了婚,我连一个指头也没碰过那位姑娘。 正像《伊豆的舞女》那位十四岁的少女一样。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1923年,菊池宽创办了《文艺春秋》。为提携文学新人,川端康成和横 光利一等人都被接纳为《文艺春秋》的编辑。这使他又接触到一批文学界同 仁。 
     同年九月,日本关东发生大地震。川端康成想到了住在关东的著名文学 家芥川龙之介,就约了横光光一起去慰问芥川。芥川氏对川端康成嘉勉有加, 并在两位文学新人的陪同下巡视了震后的废墟。 
     从这一年开始,川端康成正式步入文坛。当年他共发表各类文章十四 篇。其中有早期名篇 《南方之火》、《精灵祭》等。 
     大学四年级时,川端康成的学费来源开始继绝,于是他开始凭藉稿费自 食其力。川端康成的毕业论文是《日本小说史》。藤村作阅后,却作了批评:  “序言虽然写得很好,但正文不怎么样啊。”由于他的举荐,序章《关于日 本小说史的研究》刊载于 《艺术解放》三月号上。 
     川端康成后来在回忆中承认,转入国文系后,他“也几乎没有上课”。 这样,学分自然不足。但是系主任藤村博士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年青人颇为欣 赏,并亲自出面为这位不安分的高足周旋,使川端康成得以由东京帝国大学 国文系毕业。 
     十月份,鉴于全国各种文学团体蜂起,为了表达自己的文学见解,川端 康成与横光利一、片冈铁兵、今东光、石浜金作、中河与一等作家,筹划创 办了同人刊物《文艺时代》。原来《新思潮》的原班人马几乎都加入进来。 这令川端康成感到很开心。 
      《文艺时代》的刊名,来自川端康成的文学主张。他认为:今后的时代, 将由文艺取代宗教,文艺所蕴含的普遍的美、真与善,将省略宗教的典籍、 庙宇、偶像、祈祷等中介物,而直接与那“无限的真与美的幻影”相通。在 这时,普救人类必须坚持艺术至上的观点,也由川端康成提出来了,并且还 得到了 《文艺时代》内部文学同仁的赞同,这也是日本唯美主义最初的潮头 与泉源。 
     在《发刊辞》中,他指出:“我们的任务是革新文艺”,“是对自然主 义最初的,也是正当的一个反动”,“是新作家对老作家的一个挑战,可说 是破坏现有文坛的运动。”对此,老一辈作家表现了极大的宽容与支持。著 名评论家千叶龟雄在《世纪》十一月号上发表了评论文章《新感觉派的诞生》 一文。他们很清楚,川端康成等人受到西方现代派思潮的影响,追求新的表 现手法,偏重直觉,重视主观感受,主张写出“新的感觉”。从此,这批新 进作家,被看作“新感觉派”,同当年六月创刊的《文艺战线》的无产阶级 文学派一道,形成日本现代文学史上最著名的两大文学潮流。 
     从1923到1927年,川端康成相继写出了《篝火》等一系列以美丽的少 女千代为原型的自传性作品,也创作了《头发》、《港湾》、《月亮》等超 短篇小说。与此同时,他撰写了大量随笔和评论。这些作品既有未来派、达 达主义等外来的影响,也有不受传统道德束缚的反叛精神,表达了川端康成 为了克服孤儿乖僻性格,压抑失恋的伤痛。 
     至此,川端康成正式完成了学业,以一个独立的青年作家身份走向了社 会。此前进行的求学、交游、创办刊物等活动,为他日后的文学创作提供了 足够的创作素材和经验。他自己也称这段时期为“人生的准备时期,”尤其  “恋爱在心头留下的阴影,有如菊花的飘零,能消蚀武士刚冷的心。” 
     1928年,他发表了《关于新进作家的新倾向》一文,表明“新感觉派” 的创作主张:“没有新的表现,便没有新的文艺;没有新的表现便没有新的 内容;而没有新的感觉,则没有新的表现。” 
     同时,川端康成开始对心灵学发生了较浓厚的兴趣。其作品也带有某些 神秘的意味。此后的两年多里,他长期逗留于伊豆的汤岛,在宜人的温泉边 寻觅自己青春的足迹。 #p#副标题#e#
 “既是风,也是水” 
 
     在川端康成的一生中,二十岁成为一个值得牢记的一年。这年四月,他 与横光利一组织了新感觉派电影联盟。川端康成的脚本《疯狂的一页》搬上 了银幕,并被推选为当年的优秀影片之一。因放映效果不佳,联盟解散。稍 后,一直关注川端康成的文学发展的金星堂出版社,将他超短篇小说辑录成 书,出版了他的处女集——《感情的装饰》。 
     正是这个时候,川端康成结识了温柔贤慧的秀子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 交往,他决定结束自己的感情流浪,于是便与秀子开始了共同生活。 
     这段时期,无产阶级文学蓬勃兴起,纯文学受到了猛烈的攻击。而川端 康成本人并没有很深地卷入笔战,主要是因为横光利一、今东光等挚友开始  “左倾”,有意无意地保护了川端康成。而且川端康成本人也无意与无产阶 级文学作斗争。但川端康成认为无产阶级文学不符合坚忍、平和的日本文化 精神。 
     不久,川端康成又加入到《近代生活》刊物中去,并且由大森举家迁居 至上野,那一段时期,他常去浅草公园附近体验生活,为小说创作汲取素材。 
     迁至上野后,川端很快又与掘辰雄、横光利一、永井龙男、犬养健等人 加入《文学》。 
     对于自己“漫不经心地参加了一些同人杂志的文学团体”,川端康成作 了解释:“这是没有节操吗?是处世圆滑吗?是投机取巧吗?我自己向来没 有这种打算。或许我更多的是天生的傻瓜。只是,我能自我辩护的,是我随 波逐流,随风来顺水去。而我自己既是风也是水。毋宁说我总想失去自己, 有时却失去不了。”他还说,“我主动参加的,只有《文艺时代》。” 
     这时, 《文艺时代》开辟了“谈谈我的丈夫”的栏目,为众多的作家夫 人提供了一个表现才华,比赛“相夫”能力的绝妙机会。川端秀子夫人当然 亦在被邀之列。她为自己的丈夫写下了《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情深 意浓,笔法纤柔,俨然大家风范,博得一致好评。 
     这一年,艺术派作家与无产阶级派作家间,就形式主义文学问题展开了 激烈的论争。川端康成虽未直接介入,但在《文艺杂谈》中,提出“文学上 左倾”并不等于“政治上左倾”,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艺术应坚持革新 的主张,招来对方的颇多非议。 
     1930年,他的文学恩师菊池宽任日本文化院文学院院长。川端康成被聘 为讲师,每周到里授课一次。 
     在这期间,川端康成加入了中村武罗夫等人组织的“十三人俱乐部”, 与新兴艺术派作家们交往密切。这一时期,日本文坛上盛行新心理主义文学。 与“新感觉派”重在外部描写,表现刹那感觉,瞬间印象不同;新心理主义 文学以内心独立,意识流手法,刻画入物深层心理。在此影响下,川端康成 创作中虚无倾向愈见加重。为排解矛盾心理,他更经常地去浅草公园,并开 始饲鸟养狗,而且,他尝试用意识流手法写出了新心理主义作品《水晶幻想》。 
     那个曾拒绝川端康成爱情而离去的女子千代,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突然不期而至,前来拜访文名日盛的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心潮起伏,但还是 竭力保持了平静,并单独与她会了面。 
     夫人秀子对川端早年的这一段情事知之颇详,生怕他又旧情复萌。她一 边啜泣,一边怒冲冲:“亏你还高高兴兴地会见她,未免太窝囊了。”遭到 -妻子的埋怨,川端康成自我解嘲地说:“这倒也是啊。也仅此而已。这位妇 人已是身心衰败,毫无当年那种自信的风采,她向我诉说了她如今的遭遇, 我听了以后,仿佛觉得自己被这位女子看成是个成功者,这才体会到自己这 个作家的体面不过是虚饰罢了。” 
     由于《伊豆的舞女》的影响,许多作家纷纷去伊豆的温泉,出现了“伊 豆热”。而川端康成此时已深深爱上了浅草的繁华。“每天风雨无阻地去参 拜浅草”,深入观察世态人情,写下了《浅草的九宫鸟》、《浅草的姐妹》、  《浅草祭》等一系列“浅草物语”,又引起犹如流行病猖獗一时的“浅草热”。 
     1933年,由五所平之助执导,田中绢代主演的《伊豆的舞女》上映,大 获成功,令川端十分欣慰。但仅隔几天,著名无产阶级作家领袖小林喜多二 被捕,受酷刑拷打致死,同时无产阶级文学运动遭到破坏。这深深震动了川 端康成。 
     之后,他开始构思《雪国》的一些内容。《雪国》的最初两个片断《晚 景的镜面》和《雪中晨镜》发表于1935年,最后一个片断《续雪国》1947 年才问世。川端历十二年之久,呕心沥血写成这一世界名著。1937年,川端 康成因为《雪国》的前两个片段而获得了本年度的日本“文学恳话会奖”。 他用奖金在轻井泽买了一幢别墅。 
     不久,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全日本卷入了战争游涡。川端康成为表 示自己对战争的厌恶,保持一颗宁静、平和、清寂的日本心,他躲进了自己 的别墅“幸福之谷”里,过着置身时局之外的生活:与友人吟诗作画,在灯 火管制的晚上悠闲地读《源氏物语》,去信州尽情游玩,在东京开出租书籍 的店铺……他用这种“世外桃源”式的生活,来对时势“聊以表示反抗和讽 刺”。 
     1941年,应《满州日日新闻》邀请,川端康成与吴清源、村松梢风同来 中国,在东北旅行了一个半月。关东军报道说部队军官劝川端康成停止文学 
创作,来“满州”从事“文化”工作。川端康成连连摇头,说“我还是喜欢 干自己的老行当。”他认为“作家除创作与本人个性相一致的文字外,没有 其他事可做。屈从时局的作品和人格是不足取的。”在哈尔滨滨与友人分手 后,川端康成经承德进入北京,考察日军在中国的情况。 
     同年八月,应日本关东军邀请,川端康成同改造社社长山本实彦、评论 家大宅壮一、作家火野苇平再次到中国东北。参观访问了黑河、哈尔滨后, 他又独自在沈阳、北京分别逗留月余。川端康成于是在12月份由大连乘船回 国。他前脚刚迈进家门,太平洋战争就全面爆发了。日本举国上下一片疯狂, 陷入战争的泥潭。 
     1945年,美军占领了冲绳岛,日本濒临战败绝境,组成了“少年特工队”、  “敢死队”、“报国团”等军事亡命组织,决心孤注一掷。在历史转折时期, 川端康成不断思索着日本民族及日本文化的未来走向。他要以“临终的眼” 去看一看无辜就死的“少年特工队”员。受军部强行组织的“文学报国会” 的派遣,川端康成访问了鹿儿岛。前沿阵地上尸横遍野,惨不忍睹,死的恐 惧紧紧攫取了作家的心。他怀着沉痛悲凉的心情返回家中,写下了《生命的 树》等文章,表达了自己对战争的看法。 
     日本终于失败。美军如潮般占领了战败后的日本。天皇拜访了麦克阿瑟 司令,向美国表示恭顺。日本国民因痛恨战争,把“民主主义”当作理想, 转而开始称颂美国。 
     川端康成却以十分冷静的态度,批判了国民这种媚外和弃祖心理,觉得 日本象“败犬”一样可怜。“败战以后,我只能回到日本自古以来的悲哀中 去。我对战后的世态、风俗,一概不信,对现实也不相信。”他只爱日本传 统的文学,深信日本民族会重新站立起来。 
     因此,这一时期,“川端的文学作品具有一种悲剧的特点,即从战后混 乱的现实中,寻求古代日本的美。”他先后发表的《山之音》(1949)和《千 鹤》,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也是他战后创作上的两座高峰。他想把因为战 争而被湮灭的日本传统文学,唤回到现代社会中来,让它重新绽放鲜艳的花 朵。 
     1948年11月12日,川端康成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旁听了国际法庭在 东京进行的对第一批日本甲级战犯的审判。他执笔写下了《生死之间的老人 们——战犯判决旁听论》。 
     从1949年开始,川端康成的文学创作进入多产期,各杂志同时连载他 所写的以丽质少女为题材的小说。 
     五十年代前期,川端康成的好友片冈铁兵、堀辰雄、横光利一继菊池宽 之后,先后辞世。这又引发了川端的孤凉之感,写下了不少悼亡之作。 
     从1955年起,随着美国学者塞登斯蒂克翻译的《伊豆的舞女》、《雪 国》等小说,川端康成的作品开始走向世界。 
     1957年,第二十九届国际笔会在东京召开。筹备期间,川端康成四处奔 走,邀请各国著名的作家,在他的努力下,与会者由原定的一百人猛增至一 百七十一人。世界一流作家云集东京,会议获得巨大成功。会后,各国对日 本的文化的兴趣大大增强。日本的优秀文学作品陆续被译成世界各国文字, 川端康成本人也被推选为国际笔会副会长,为日本文学走向世界,作出了杰 出贡献。 
     为了表彰川端为举办国际笔会东京大会所作的努力,以及取得的成功, 日本文学振兴会授予他菊池宽奖。 
     川端康成认为,他在国际笔会上,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许多世界著名作 家。1957年访欧时,他曾会见法国著名作家莫里亚克、英国一代诗坛巨匠艾 略特。 
     随后,川端康成出席了法兰克福第三十届国际笔会。此时, 《雪国》、 
 《千鹤》的英译本已获得世界性的广泛好评。再加上上届东京大会取得的成 功,本届大会授予他歌德勋章。 
     进入六十年代,川端的国际活动日益增多, 《雪国》、《千鹤》的法译 本出版,尽管文字上的原韵及特色有所丧失,但精于艺术的法国,还是敏锐 地感受到了一颗正在跳动的日本心。为此,法国政府隆重授予川端康成文化 艺术骑士勋章。 
     带着这一荣誉,川端康成应邀访问了美国。自由奔放、充满活力而又有 些花里胡哨的美国,让这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客人感到“饶有兴趣而又瞠目结 舌,虽然在日本岛上领教过美国兵的粗豪,但与本土美国人竞争向上,利索 风趣的风格,还是大不相同。” 
     访问结束,川端顺路来到巴西,出席里约热内卢、圣保罗第三十一届国 际笔会。 
     回国后,开始创作晚期最后的名篇——《古都》。川端康成为了克服日 益严重的精神紧张,川端康成加大了长期服用的安眠药的用量,使他的外表 看来似乎进入了冬眠状,或者说周身被一团缥缈浮荡的雾裹住了。但在内心, 在脑海深处,却保持了极度亢奋和清醒。现在,已是垂暮之年的老人开始用 生命写作。小说完成以后,川端康成因服药过多而昏倒在家中,当即被送入 东大医院,昏迷长达十余日。 
      《古都》主要写一对孪生姐妹悲欢离合的故事。姐姐千重子被绸缎商收 养成为贵族小姐,妹妹苗子则成为自食其力的健美山姑,在川端康成的笔下, 四季景物的自然美与人物感情融合无间,成功地继承了《源氏物语》以来的 日本传统美。 
     1967年,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爆发,举世震惊。远在日本的川端康成 协同著名作家石川淳、安部公房、三岛由纪夫联合发表了声明,呼吁”维护 学术与艺术的独立自主”。 
     1968年,一项国际性的文化荣誉正悄悄降临东方,降在了大和民族的土 地上。12月10日,川端康成以其“敏锐的感受,高超的叙事技巧,表现日 本人的精神实质”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身着印有家徽纹章的和服,佩 上文化勋章,出席了在斯德哥尔摩召开的颁奖仪式,并作了《美丽的日本和 我》的著名演讲。 
      《美丽的日本和我》是一篇非常优美的散文,也是研究川端康成的自然 观、宗教观、文学观的珍贵资料。川端康成在演说中,引用古代通元禅师、 左僧良宪、一休等人的大量优美诗句,阐明了日本的文化与美学特质,以及 自己的美学思想。 
     获诺贝尔文学奖后,国内外一时又掀起“川端康成”热。他也愈发忙于 同国外的文学交流。 
     1970年11月,由他扶持成长起来的文学家三岛由纪夫,因自身思想的 极度矛盾和精神分裂,公然宣称“世上最美的就是性交和剖腹”,陷入澹妄 状态,剖腹自杀。作为良师益友,川端康成痛不欲生。三岛死后,川端神情 黯淡,默默无语,若有所失。 
     1972年4月16日下午6时许,川端康成在逗子市小坪町玛丽娜公寓, 口含煤气管,自杀身亡,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自杀的遗墨。在《临终的眼》一 文中,川端康成曾说“无论怎样厌世,自杀不是开脱的办法,不管德行多高, 自杀的人想要达到的圣境也是遥远的。”但是他自己还是走上了自杀这条凄 绝哀伤的向神之路。 
     一代文坛巨星倏然殒落。 
      “艺术家不是一代人就可以造就出来的。先祖的血脉经过几代人继承下 来,才能绽出一朵花。”川端康成的猝死震惊了日本和世界文坛,日本各界 举行了隆重葬礼,沉痛悼念了川端康成。 在纪念馆里,他依然用沉静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忙碌的世人。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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