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陌漪,你……恨你的父母吗?”小染轻声对陌漪说。
声音真的很轻,但小染的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小染多么希望陌漪没有听到这句话,这样她也可以安心一点,安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与忧伤之中。
“我真该死,明知道陌漪的父母离婚了,怎么能问陌漪这个问题呢?这不是直逼陌漪的痛楚吗?”小染在心里咒骂自己。同时也期望陌漪不要再生气。
“不恨。”轻轻的声音。那么动听。
“什么?”这回轮到小染发愣了。“为什么不恨?他们抛弃了你,不理会你,他们为了自己毁了你的幸福!凭什么不恨,为什么……”
小染啜泣着。此时的她已经没有时间再来思考自己的那些事了,在这样一个充满震惊的答案里,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因为他们还是我的父母。”陌漪轻轻擦去小染的泪,静静地望着小染充斥着泪水的大眼睛,缓缓说道“他们没有抛弃我,只是暂时不住在一起而已。我的确讨厌他们,但我不恨他们,有他们才有我,他们让我看到了世间美好的景物及其你,他们留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教会我懂得珍惜。我有时真的感到自己好幸福。真的……”
陌漪恬静的面庞滑落一丝泪水,但那里徜徉着幸福。
小染为陌漪的一番话感到惊呆了。
她从未想过这么多。她一直认为陌漪是应该恨她的父母的,毕竟作为一个小孩子她失去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小染搞不懂,眼前这个名叫陌漪的女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记得第一次看见陌漪时,自己正在享受期盼已久的田园时光。成片的麦田真实地在自己的脚下随风浮动,美丽得像仙境中的景色,自己仿佛是童话中的仙子。
但这一切美好幻想立即都被一声怒吼打断了。回过头去,自己就看见了这个美丽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普通的牛仔背带裙,小麦色的皮肤和她身前身后的麦穗配合得完美无邪,通红的脸蛋上似乎还留有一丝不干,显得可爱极了。
小染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紧接着,这个女孩的身世,经历的故事一一让小染感到新奇,她的淳朴善良,天真无邪更是让小染感到欢喜。当知道陌漪的父母离异时,小染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家虽未离异但对待自己甚不公平的父母。她忽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似乎是两人都可怜,似乎是两人的可怜都源自父母。
和陌漪成为朋友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但那天晚上思念父母的心情却是意料之外的。
一切恍如梦境。
那天的夜晚仿佛特别黑,而小染偏偏害怕的就是这种黑。虽然自己已经不小了,但还是摆脱不了这种寂静中宛如令人窒息的黑的束缚。
黑暗的时候,小染会不自觉想起父母。
总是记得小时候,在黑暗的天空下自己会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是妈妈。带领自己逃脱黑暗的人,是爸爸。说了一遍遍“我好怕”,最后的自己仍是充满温馨的笑容。讨厌的黑暗驱走了,是因为父母。
可如今父母不在身边!小染忽然想起,自己是一个人来的。于是身体似乎又没有了力气,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小染,如此讨厌父母的小染,忽然开始思念起父母来。
“真是不争气。”小染对自己说。
那股思念之情从心底蔓延开来。小染不得不放弃对父母的抵抗情绪,想想父母,似乎自己还能感到温暖一点。
“呐,陌漪,我给讲一讲我的故事。”小染轻声说。紧接着,从自己嚷着想要一天金黄色的裙子开始到现在仰望着金黄色的麦田结束,小染轻轻讲述着这几天的喜怒哀乐。小染希望陌漪理解自己,帮助自己正确地选择对父母的感情。
“你不应该恨你的父母。你想念他们说明你爱他们。”陌漪笑着说。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应该正视你的心情。看看这金黄色的麦田吧!我们都喜欢的麦田,此刻正听着风的呼吸,和我们的倾诉。我的爸爸说过,麦田的美带给人的震撼可以让人忘了一切烦恼。麦田。烦恼。想一想,其实你是爱你的父母的,你希望和他们一起享受麦田的美丽,不是吗?金色是神圣的象征,相信你也会做出神圣的抉择。”
小染望着静静感受麦穗之香的陌漪,又望了望眼前一大片金色的麦田,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染笑了,很甜很甜。
尾声
一个月之后。
八月的麦田仍然继承着七月的蓬勃之气,只是金黄色的光芒稍显得黯淡,渐渐变成了棕黄色。喜爱金色的陌漪仍然会每天到麦田上走走,回想一下和父母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并不自觉笑起来,一切又回到常规生活中了,每天仍是很平淡。
陌漪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但发现没有小染在的日子开心的程度也只是原来的百分之一,但还好,陌漪从小就是在思念中长大的,只要想一想小染,快乐似乎又是那么充沛了。
“麦子成熟了,该是收割的时候了。”村长盘坐在屋子里的小长凳上,呼呼地吐着烟圈。
陌漪凝视着烟圈盘旋在空中,无奈地摇了摇头。
“村长,你说麦子为什么不能永远是刚刚成熟时的样子呢?饱满的金黄色不是很好吗?”陌漪轻声说道,思绪确已飘到九霄云外去了。麦子已经成熟,小染最近好吗?自从那天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她和她的父母关系怎样了?小染是一个急性子的女孩,不会再惹出什么事端的吧?还有,自己给小染讲的那么多事她还记得吗,还记得自己吗?许多问题伴随着浓郁的烟圈盘旋在陌漪周围,陌漪不觉想起自己送小染离去时的情景。
那时大巴车还在嘀嘀作响,陌漪和小染却已经哭成泪人儿了。小染抱着陌漪说了好多好多,大部分是“别难过,再聚首”之类的话,她还说陌漪让她懂得了很多道理,包括和金色的麦穗田,包括和自己的父母。她说等自己回家会乖乖向父母认错,以后少一点任性调皮……
陌漪也感到好伤心。“离别”的滋味并不好受,陌漪到现在已经尝过两回了。但大巴车的嗡嗡声并不允许两个女孩滞留太久,只能就此别过,等未来再见了。
可回忆总是让人欣赏,等了这个“未来”一个月仍是不见踪影。
“麦子总要长大的。唉,世人也总要长大啊!”村长忽然长叹一声,陌漪立刻拉长了脸。
“村长你最近怎么总是说一些深刻的话啊!村里没几个人能听懂。”陌漪学着村长爷爷的语气缓缓说道。
忽然,门被推开了。
从门外走近两个气喘吁吁的女孩子,大呼“你们好”,可陌漪并不认识她们。
“你们……是游客吧?”陌漪试探着说,心里盘算着这两个人的来历。她们似乎都是城里人,但现在麦田观赏期早就已经过了,莫非她们……是来看麦子收割的?
“你叫陌漪?”其中一个舔着棒棒糖的女孩冲陌漪大声问道,声音很清脆。
“诶?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都不认识你们。”陌漪心里一阵迷惑。
“哦,见到你实在是太高兴了,你果然很可爱漂亮善良大方。”另一个女孩缓缓说道,声音很温柔“我叫沫沫,她叫雁子。我们是慕名而来!”
沫沫,雁子!陌漪心里一震,这两个名字好熟悉,好像是小染说过的……
“啊!难道你们是……”
“bingo,我们是小染的朋友!”沫沫和雁子齐声说道。
陌漪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小染呢?她在哪里?”
“哦,她呀!”雁子磨磨蹭蹭地重复着小染的名字,脸羞得通红,半晌她才老实交代“小染还在路上呢。我是因为对此地的特产——麦子糕有浓厚的感情,才先跑来的。你可千万不要和小染说,否则她又要说我贪吃了。”雁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沫沫在一旁偷笑。
“当然不会!”陌漪被雁子无辜的表情逗乐了,她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女孩。“等下,我再去厨房再拿几盘麦子糕来,我们这就不缺这个!”
三个女孩都笑了。村长也频频点头。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跑步声,陌漪连忙出去看。她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
夕阳下,透着金色的阳光和金色的麦田,一个身穿金色连衣裙女孩正向自己奔来……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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