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2024年第8期头条发表韩世奇中篇小说《彩蝶飞》

  彩蝶飞

  ● 韩世奇

  5彩蝶飞

  张飞扬

  她看见店门外飞来一只缤纷的彩蝶，在阳光下不停地扇着翅膀，像是在翩翩起舞。蝴蝶缓缓地飞到她跟前，绕着她盘旋。形单只影的表演让她想起了他。是飞扬化蝶了吗?

  飞扬曾是他们家修车工，三年前离开的时候对她说过如果有一天不在人世了，愿化只蝴蝶飞到她身边。她还记得飞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她埋怨飞扬说话不吉利，祝他一路平安。

  她站在大路上送飞扬时，一股风把路旁的红白塑料袋一刮上了天，沙尘眯了眼睛。她揉着双眼看飞扬的背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那是多年前的一天下午，飞扬乘表叔的出租车离开了村庄。看着车窗外飘落的雪花和不停后退的树木，飞扬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冷和孤独袭上心头。

  庄稼活分季忙活。农闲时，父亲眼见飞扬没事干就觉得心烦。他找到表弟说，飞扬东看老鸹西看雁不行呀!你认识的人多，给他找个事做吧。表弟吐了几口烟雾说，我有个朋友在

  城郊路边开汽修店，我经常去他的店里修车，让飞扬跟着他学修车吧。父亲像抓到了稻草，忙不迭地点头，行，学个技术好，管用一辈子。表弟又补充，修车技术学到手，以后也开个汽

  修店，不愁找对象。父亲听了眼前一亮，好像已经看到飞扬学修车发达了，娶亲车队排到了门口。

  表叔把车停在大路边，下了车。外面风雪弥漫，寒气逼人。飞扬怕冷，拖延着不愿下车。

  他看路西有一栋两层楼房，临北丁字口三间修车店。广告牌蓝底红字，写着“西三环汽修店”，

  字的上方一张特写大图片。有个师傅侧身弯腰在打开的汽车窨井盖下检查故障。整个广告牌把二楼窗户全遮挡住，喷绘布已被风霜雪雨蹂躏得退色、破损。这个位置不繁华也不偏僻。

  下着雪，没啥生意，只开了一扇门。

  在表叔的再三催促下，飞扬不情愿地下了车。一下车，他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对穿着红色羽绒服的男女，男高女低。女的戴黄色手套，男的脖子里挂一条长围巾，两人边走边说笑。

  飞扬张大嘴巴惊叫，白小白。喊过之后，飞扬自言自语，怎么会是白小白呢，她因失恋已投白水湖殉情了。真是活见鬼，太像了。

  进了汽修店，飞扬看有两男一女围着电热器取暖。女人富态相，白净脸，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在问他你穿这么单薄，冷吗?飞扬感觉很温暖。叫什么名字?女老板问。张飞扬。名

  字好，学历?高中。女老板喜上眉梢，说，这个是你师傅叫胡明智，那个是你师兄叫大宽。师傅站一边笑而无语，明显的惧内。大宽学修车的目标是日后自己开店挣大钱，绰号大款。他没说话，张嘴一笑，相书上说的吹火口，叫大嘴更确切些。女老板说，我叫李飒，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女老板伸出手和飞扬握手。飞扬感觉很突兀，不自然地握了手，脸一下红到了耳根。“叫白小白的叫声那么大，相识吗?”老板娘发问突然飞扬不免紧张语塞。她又忙

  6虚构空间·中篇

  不迭地追问：“你们啥关系?”飞扬说：“一个村的，

  普通关系”老板娘脸上有些疑惑：“小妖精遭水淹

  不冤，险些害死我堂弟。”

  白小白正如坊间传言，为逃避众多求婚者躲到

  城中村姨妈家帮姨妈带孙子。后来和邻居一男孩谈

  起了恋爱，两人爱得死去活来。但只要男孩提起订

  婚、结婚白小白就变脸。如果两人正亲亲秘密抱着，

  白小白会一把推开，说，说过了，只谈恋爱不结婚。

  男孩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真心对她好总

  有一天白小白会同意和他结婚。如果不是白水湖畔

  发生不测男孩永远都不会醒悟。雨天的白水湖畔行

  人稀少，即是晴天这里的行人大多也是情人手牵手

  或肩并肩结伴而行。这里风景怡人，绿树成荫，杨

  柳依依，晴天湖面安静得如一面镜子，雨天雨点打

  在湖面上像满天星星不停地眨眼。美和安静诠释了

  白水湖又一名字爱情湖。白小白和男孩撑一把深绿

  色雨伞漫步在湖畔，听雨声，观雨幕，情深深，雨蒙

  蒙。似一幅雨中情油画。白小白突然停下抱住男孩

  的脖子，男孩趁势低头和她吻在了一起，一个很长

  的吻，比他们走的步数还长，无妨，没人，即使有人

  有雨伞遮挡。他们终于停了下来，是第一次也是最

  后一次的一个吻。男孩深情而动情地说，等他们结

  婚生子带孩子一起到白水湖玩。白小白愤怒地推他

  一把，男孩打一个踉跄向湖中滑去，白小白伸手抓

  住男孩的手，但男孩的体量大把她一同坠落湖中。

  幸运的是落水的地方不算太深，水淹至男孩脖子

  处，但白小白个子矮已喝几口水了。男孩把她推到

  岸边，一边托起她，一边不停地呼救。而白小白缓

  过劲便开骂，混蛋，说过了，只谈恋爱不结婚，生孩

  子，想死你!男孩的呼救终于引来好心人把他们救

  上岸。从那以后男孩和白小白彻底断联。

  两人落水被救的消息传到古城村变调成男孩

  被救白小白溺水身亡。恨白家人太多，村里没人质

  疑消息的真伪，并且传得快传得远，让人确信无疑。

  白小白

  白小白和张飞扬同是古城村人。村里古寨墙、

  古寨门至今尚有残存，有几处古宅被定为县文物保

  护单位。村东一古宅清代出过双进士，传至白小白

  这一代，家无男孩，尽了烟火。村落虽古，但村人却

  和文气不沾边儿，恢复高考后全村没有出过一个大

  学生。张飞扬是村里唯一考上高中的学生。高三寒

  假，飞扬去村头散步路遇白小白，俩人相互添加了

  微信。

  从小学到初中，飞扬和白小白都是同校不同

  班。白小白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不只和一个人谈，

  和很多人谈，名声远扬。白小白的好闺蜜帮她正名，

  说都是男生死缠活缠，白小白只是应付摆脱。添加

  微信时，飞扬迟迟疑疑。白小白抢白他，咋的，不同

  意?别臭美，不是和你谈恋爱的，只是想与你这位

  未来的大学生交个朋友而已。说得飞扬脸上不觉得

  飞上了红云。

  白小白相貌出奇，个子不高，小巧玲珑，肤若

  凝脂，静气里透着灵气。她偏爱白色，爱穿白色衣

  服，与之白净的面容、水汪汪的眼睛合化出迷人

  的气息，像一只白狐。假期间，白小白请张飞扬进

  KTV唱歌，看别人跳舞。然后逛街，吃汉堡，喝奶茶。

  张飞扬请白小白看过一场电影，结束，又去夜市吃

  了羊肉串和砂锅面。天气寒冷，回家的路上他们走

  得很近，白小白冰凉的小手插进了张飞扬的口袋里

  取暖，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张飞扬并不想和白小白深度发展。白小白挂在

  嘴边的话是，只谈恋爱不结婚该多好啊!儿孙自有

  儿孙福，没有儿孙自享福。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

  吃麻辣烫，白小白不避讳吃饭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们，但张飞扬的脸火辣辣的。白小白说，刺激吧，麻

  辣烫烧心，把你的脸都烧红了。

  白小白说她表姐十八岁结婚，二十多岁被房

  贷、车贷、下一代压得喘不过气。每天上班、下班，

  洗衣做饭，接送两个孩子上学，手忙脚乱。一个原

  本貌美如花的女孩儿被累得像一个老妈子。

  白小白说话口无遮拦让张飞扬如芒刺背，面红

  耳热，一碗麻辣烫没吃完就从“姐妹麻辣店”走了

  出来，心里产生一个念想，慢慢和白小白断联。

  张飞扬高考失利，本科滑档，上大专又不甘心，

  决心复读来年再考。班主任老师也说，别气馁，你

  平时成绩不错，这次没考好要想得开，胜败兵家常

  事。复读吧，明年再考。然而飞扬的想法却遭到了

  父母的坚决反对。父亲说，如果复读一年考不上怎

  么办，再复读吗?即使复读考上大学，上不了名校

  又能怎么样，工作照样难找，还不如早些回来谋出

  路，打工、种地、跑生意都行，不然会耽误娶妻生子

  的。母亲也随声附和，错过年龄娶不上媳妇怎么办?

  讨不到媳妇生不来孙子妈这条命交给你。

  飞扬非常懊恼，早知如此不如本科滑档报大

  7彩蝶飞

  专，最低有学上。飞扬从骨子里反感打工，耕田吧，

  又没兴趣，做生意吧，不会不懂。飞扬想去找白小

  白出出主意。他刚出家门，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混

  混拦住了去路。你就是张飞扬?金发男说，不识抬

  举，白小白怎么配不上你?熊样，撒泡尿照照。金

  发男一勾拳打在他脸上，纹身男一拳砸在他背上，

  两人轮番拳打脚踢揍了他一顿。金发男说，她因你

  离家出走了，找不回来再找你算账。两个混混说完

  扬长而去。

  张飞扬感觉憋屈，他去找白小白的邻居，也是

  他们初中同学，一探究竟。同学对他说两个混混是

  外县人，在镇街上开发廊。金发男是白小白的表哥，

  不知他听谁说表妹和张飞扬谈恋爱被甩了，一气之

  下不知去向。起因是有一女同学结婚办喜宴，聚餐

  间另一女同学说，白小白和张飞扬谈恋爱，白小白

  说，没影的事。女同学笑着说，有人见她们一起吃

  夜宵，一起牵手散步。白小白乖乖地说，我有心人

  家无意。此话传出去被解读成了白小白愿意张飞扬

  不愿意。金发男联想表妹无端出走，都是张飞扬惹

  的祸。金发男和白小白并无血缘关系，他是家人抱

  养来的。他暗恋白小白很久了。

  初中同学说，事情不是金发男猜想的，另有隐

  情。白小白是出了名的美女，身边不乏追求者。同

  时，还有人三天两头带着礼品上门求亲。但是来的

  人不是白小白对不上眼缘，便是父母看不上，后来

  有看上的白小白的父母不敢答应，求亲者众多同意

  这个得罪那个，再后来所有求亲的一律拒之门外，

  这下更得罪人。得罪外村外县人好一些，但本村人

  得罪不得。为躲避求婚者白小白的父母把她送到县

  城亲戚家，对外说她出走后再无消息。

  张飞扬弄清楚白小白离家的原因后，心情放松

  下来。农闲时节，无事可做，他就去野外转悠。父亲

  见他无所事事，说，飞扬呀!麦子种上了，出去打工

  吧，谈个媳妇回来成个家好好过日子，指望在家娶

  媳妇难呀!爸!这几年你见谁出去打工领回来媳妇

  了，倒是女孩出去打工都远嫁了。飞扬不敢明说，

  上学梦碎了，干什么也没有心情。父亲气嘟嘟地说，

  不想办法挣钱花什么?吃什么?仰脸看天指望麻雀

  拉嘴里吗?你表叔回话了，让你进城学修车，不同

  意不行，必须去。

  飞扬就是不同意走，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在等

  一个人。

  忽一日，古城村风传一个爆炸性消息，白小白

  在县城与一男孩谈恋爱被抛弃，跳水自尽了。听到

  消息那一刻，张飞扬嚎啕大哭。他之前不想和白小

  白谈恋爱，感觉不爱她，其实是在骗自己啊。他不

  想外出打工，潜意识里是在等白小白回来。飞扬误

  解了老板娘的话意，又一次印证了白小白回不来

  了。

  师傅

  修车店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世界。老板说

  话不愠不火，工作不紧不慢。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在员工使用上，修车店长期保持流动性，来去自由，

  保持一名技术过硬的成手，一名打下手的学徒工，

  成手走了，学徒工成手了补上，再招学徒工，循环

  不断。

  老板娘做后勤保障工作，还得负责接送孩子上

  下学。他们的女儿五岁，上幼儿园大班，儿子刚满

  一岁。这个店铺虽小亦有运行轨道，出现异常，关

  门大吉。前天女儿失踪一天，汽修店关门停摆，所

  有人找人，到天黑在亲戚家找到。昨天成手徒弟求

  高薪离去，今日迎来学徒工张飞扬。师傅给他递话，

  进店要守规矩，别怕吃苦，听话肯干。他递给张飞

  扬一支烟，接着说，不叫哥，不称叔，不喊老板，叫

  我师傅，叫我爱人姐，像亲姐一样对待和尊敬。师

  娘剜师傅一眼说你烦不烦。师傅戛然住口，不知是

  惧内还是夫妻二人转，配合默契。女老板说，今晚

  给飞扬接风洗尘。师傅说，洗什么尘，天寒地冻，哪

  来的尘，应该是祛寒除风。女老板说，祛什么寒，除

  什么风，喝酒暖暖身子，快去超市买酒买肉。师傅

  屁颠屁颠地去了，出门还不忘交代，你先煎一盘鸡

  蛋，炸一盘花生米。

  厨房在二楼，是师傅一家的领地。两室一厅，

  卫生间在一楼楼梯下面。师娘走到楼梯口停下说，

  飞扬跟你师哥熟悉一下环境，天气预报明天晴天，

  修车的会多。

  西墙、北墙不碍事的地方摆放两小节货架，上

  面放满了各种机油和汽车配件。师兄手指货架底下

  一堆工具说你从认识工具、递东西开始学起。他说

  那个是修车基坑，这个是修车提升机，交叉使用。

  一楼是飞扬和师兄的领地，西北角半间房中房是他

  两人蜗居地方，房中房留有后门，门外有一个露天

  院子，围墙用木板和旧铁皮围起来，院子里种有松

  树、香樟树以及蔬菜等，墙外是广袤的田野。夏季

  8虚构空间·中篇

  可在后院做饭，纳凉，花草气息扑鼻，冬季后门很

  少开。

  师傅推门进屋带了一身雪，吩咐师兄把采购的

  蔬菜和酒肉送上楼去，然后他带着飞扬穿过房中房

  打开后门来到院中的松树下。大雪仍在下，树上集

  满了层叠的雪，让飞扬想起了“大雪压青松，青松

  挺且直”的诗句。师傅教导一番飞扬：楼上楼下只

  一个厕所，男女共用，进厕所敲门，进去后上锁，亮

  灯。不准偷看师娘洗澡，不准偷听我们说话。

  飞扬生气了，红着脸反抗，师傅，你怎么能这

  样说?这样想?你欺负人，我不干了。师傅拉住飞

  扬的胳膊不放手，说师傅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提

  个醒，你不能走，师傅求你了，现急用人。飞扬说留

  下可以，必须赔礼道歉。师傅连声说对不起，诚恳

  地给飞扬道了歉。

  天渐渐地黑下来，雪花像虫子“窸窸窣窣”地

  乱飞。师兄在后院找到了他们，他说他在外面寻他

  们不见，李飒姐让他们上楼吃晚饭。菜香气从楼梯

  飘下来，飞扬早已饥肠辘辘，馋虫从鼻孔往上窜，

  随着菜铲与炒锅的摩擦声最后一道回锅肉菜出锅。

  飞扬用筷子夹一块放进口中香嫩爽口，他说，李飒

  姐，真香，好吃!李飒说，菜族中也分大小王，菜大

  王葱，菜二王蒜，菜三王姜，菜四王辣椒，烹饪什

  么蔬菜都离不开葱，四菜王全用上炒出的菜格外有

  味，好吃。比如师傅是菜大王葱，她是菜二王蒜，师

  兄是菜三王姜，飞扬菜四王辣椒，咱们都听菜大王

  你师傅的，汽修店定会火起来，生意挣钱了，天天

  有肉吃，有酒喝。师傅纠正说，葱不是大王，蒜是大

  王，俗话说葱不辣，蒜厉害。大家都笑了。屋内温暖，

  屋外大雪纷纷，寒风呼啸。师傅说，今后工作中多

  沟通交流，遇事商量，不懂就问，有建议就提出来。

  师娘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三个人给飞扬轮流

  敬酒，他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很抱歉，真不能多

  喝。

  师娘端起酒杯满面笑容地说，姐更不胜酒力，

  三杯酒下肚就醉了，今天姐高兴再给你碰三杯，刚

  才敬四杯四季发财，加上这三杯合起来七杯，发财

  娶妻生活甜如蜜。饭局气氛热烈、和谐、融洽，飞扬

  心里很暖，感觉女老板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如果

  说师傅的小心眼让飞扬去留之心摇摆不定，那么女

  老板的温和、亲切让她坚定了留下来的信心。师傅、

  师兄也一次次地热情劝酒，其内心两人都是在使

  坏，恨不得把飞扬灌得烂醉如泥。师父恼怒的是他

  刚才说李飒姐真香，好吃。香，好吃他也不能吃，要

  吃也是师傅吃。多大一个人连话都不会说，不经意

  打翻了师傅的醋坛子。师兄气愤的是飞扬第一天就

  和李飒姐牵手，他来这么多年也没有摸过李飒姐的

  手。他恨得牙根痒痒。两人都在借酒消恨。

  飞扬从没有喝那么多酒，是师兄扶他下楼回到

  他们的卧室躺到各自的床上。那晚，师兄说了许多

  话，核心是证明师傅和女老板的好。说他起初学修

  车是在东平市一家汽修店，刚开始感觉什么也不

  会，做事笨手笨脚，上班几个月什么技术都没学到。

  师傅不教，师兄不教，让他递工具，干脏活累活，稍

  有不慎就招来师傅责骂，笨死了，找个工具都不会

  啊!汽修店里那么乱，工具又那么多，他就算认识

  工具也需要找一分多钟。那时候两个师兄闲着玩

  手机，他忍无可忍，说，徒弟也是人，不干了。他来

  到这里遇上了好师傅，师傅毫不保留地手把手教传

  他技术，包吃包住，月工资2000元。每天做饭有肉，

  有时还请他吃夜宵，对他像亲弟弟。一年多学会了

  修车，虽不精，但一般毛病都会修，月工资已长到

  5000元。他总结师傅的好是女老板起的作用，李飒

  姐是个贤内助，他让飞扬今后好好工作，前途光明。

  飞扬遇上了好师傅，开始上场就不只让他递工

  具、打灯，直接让他学技术修车。换轮胎是他学徒

  接触的第一课，看似简单，实则学问很大。他先用

  千斤顶把车顶起来，师傅说，先顶车再拧螺丝很可

  能导致车子晃动时千斤顶被挤倒，他又自作聪明，

  不打千斤顶原地顺序松螺丝，没想到师傅说，这样

  容易造成个别螺丝受力不均导致断裂，应按对角线

  顺序来松，而且每个螺丝不要一次松到底。师傅教

  徒弟每项技术都全程观测，对不正确操作予以纠

  正，如此更容易让徒弟记住。飞扬一次就学会了，

  师傅投以欣赏的目光。

  又一次他打千斤顶之前就把螺丝全拆完了，正

  确的做法是原地把螺丝松开然后顶起来再挨个拆

  螺丝。师傅远处看见走过来批评他图省事耍小聪

  明，黑着脸说，技术活来不得半点儿虚假，讲诚信，

  对客户负责是职业操守。师兄火上添油，换成其他

  修车店师傅早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师兄出口不逊，

  飞扬一头雾水。又一次，师傅一手扶工具，一手扶

  翼子板，让飞扬敲，结果一榔头下去把师傅的左手

  腕砸肿了。飞扬想接下来师傅会痛骂他一顿，甚至

  开除他，结果是师傅呻吟两声没说什么。师兄却暴

  跳如雷，怎么搞的!师傅!开除他!休息一会儿，师

  9彩蝶飞

  傅笑笑说，没事，继续干活，又让飞扬给一辆出租

  车换下摆臂，他怎么都装不上去。师傅用手“哐当、

  哐当……”几锤子就把它敲进去了。师傅说修车要

  胆大心细，你怕敲坏，它反而进不去。

  一月后，师兄对飞扬的态度变了，阴阳怪气地

  对他说话，一张大嘴没白长，什么话都说。一日为

  师，终身为父。此话通常流于形式，无实际意义。师

  傅对你像生父，是你亲爹吧!大嘴话里带有极强的

  攻击性。飞扬怒不可遏，师兄!你什么意思?大嘴

  说，师傅偏心，对你特好。飞扬回敬他，师兄，不是

  师傅偏心，是你嫉妒心太强。

  晚上睡觉前是师兄和飞扬聊天的时间。大嘴越

  发反常，他说，从十九岁修车，整整修八年了，初恋

  修没了，婚姻修没了。记得那是修车一年多的时候，

  初中女同学约他去河边公园玩，他看见她脸上粘一

  丝头发用手拨拉，结果锯齿般的手把女孩的脸上划

  出一道红血痕。之后女孩就再没找过他，他约女孩

  人家不见。娶头婚年龄过了，父母让她找二婚女，

  二婚的也难找。媳妇没娶到，钱没赚到，青春也已

  不再了，现在快奔三的人了从未摸过女人的手，他

  很需要一个女人，后悔这辈子选择了修车。

  大嘴的真实目的是吓退飞扬不再干修车这一

  行，卷铺盖走人。飞扬是慢慢想明白的，因为这与

  大嘴之前说的大相径庭，师弟，尽管修车很苦很累，

  但有奔头，要下决心坚持下去。努力奋斗争取早日

  开个属于自己的汽修店，到那时挣钱娶妻就容易

  了。飞扬不愿拆穿师兄，他担心师兄心机重日后再

  生什么事端，附和他说，与他和谐共处。

  飞扬勤学肯干，修车技术提升很快，三个月后

  基本能独立完成修车的各项操作。到了冬天，他不

  惧严寒趴在车下换三滤，换钢板弹簧，换发动机二

  极管，换曲轴瓦片，轮胎二级保养换刹车片等。师

  傅说什么样的人适合学修车?热爱修车的人，吃苦

  耐劳的人，勤于动脑动手的人，有天赋的人。以上

  条件飞扬都符合。大嘴没有添言去语，飞扬觉得师

  兄变好了，隐忍的结果吧。然而，一个月后的一天，

  飞扬犯了一点儿小错，师傅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

  骂完了还没消气。上二楼单独教训，你被开除了。

  飞扬说，师傅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师傅黑着脸

  说，你怎么知道我爱人穿的是粉红色内裤?师傅!

  我没说。有人说是你说的，不只和一个人说。师傅!

  我发誓，真没有说过。那又有谁会说?不知道。师

  傅说，以后不许信口开河，再胡说滚蛋。之后，师傅

  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倒是师兄见他和和气气。莫非

  是师兄说出去的，他能那样做吗?

  飞扬想起师兄那晚和他闲聊的事。他神神秘秘

  地说，知道师娘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吗，粉红色的。

  去年雨季的一天，师娘去接学生意外下大雨淋了落

  汤鸡，浅卡其色裤子湿透印出了粉红色的内裤和滚

  圆的臀部，很性感。飞扬很意外，师兄天天“李飒姐、

  李飒姐”地叫，他不应该这样动歪心思。飞扬岔开

  话题，绘声绘色地讲聊斋中的妖魔鬼怪爱秀才的故

  事。师兄说，狐狸精会勾引修车工吗?飞扬说，梦

  中狐狸精专和修车工约会。两人笑着上床睡了。

  师傅对飞扬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见师

  兄一脸晴天，见他脸上阴云密布。师兄不是吹口哨，

  便是哼小曲。师傅和师兄笑谈时一见飞扬师傅就变

  脸，由晴转阴。飞扬很伤心，几次想打退堂鼓，但想

  起师傅以前对他的好，规劝自己等等吧，努力工作

  吧，师傅的看法终会改变的。直到一次聚餐飞扬建

  议扩大钣金喷漆业务师傅才露出笑脸。

  师兄说，师弟，你真是喷子，场地够吗?现找?

  谈何容易。飞扬说，现在的修车店开个后门，后院

  地方多大呀，盖一大间烤漆房场地问题迎刃而解。

  师傅称赞建议不错，只是缺个焊工难招。师娘说，

  让飞扬学学不就成了吗。师傅说，让飞扬学不如让

  大宽学。师娘乜斜他一眼，那意思是你懂的，大宽

  脑子笨，手脚也笨，不适合学焊工。丈夫回她眼神

  仍坚持让大宽学，意思是大宽忠诚可靠，人老实。

  妻子瞪他一眼，明智你傻呀!再加两个菜。丈夫意

  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边改口说，那就让飞扬学焊

  工吧，一边叫服务员点菜。饭局气氛热烈，他们通

  过商议达成一致共识，扩大业务争取更大发展。

  果不其然，增加钣金烤漆后业务扩大一倍，盈

  利翻一番。师傅给大宽、飞扬一次加薪1000元，大

  宽月工资由5000元涨至6000元，飞扬月工资由3000

  元涨至4000元。两人干劲倍增，加班加点。师傅丹

  田气足，说话洪亮。师娘接送孩子上下学利索，脚

  下生风，电动车飞快。

  一天深夜一点多钟，飞扬醒来感觉眼睛酸涩，

  疼痛难忍，想起是白天电焊闪到眼了，他强忍到天

  亮。师傅亲自去药店买了眼药水，但无济于事。飞

  扬说，师傅啊!难受啊!比起害红眼病厉害多了。

  次日不见好转，飞扬的眼睛仍然红肿酸涩，疼痛。

  师傅和师娘一直在想办法，有人说点药水休息几天

  就好了。疼痛多难受啊!尽早治愈好。师娘打听到

  10虚构空间·中篇

  一个偏方，用生男孩的女人奶水点眼治愈快，愿用

  她的奶水让飞扬点眼。丈夫坚决不同意，说飞扬上

  次说她的坏话忘了吧。如果按你说的办他又该出去

  胡说八道。妻子说丈夫不思考，飞扬是那样的人吗?

  他为什么闪到眼，你知道前几天电焊活特别多，晚

  上工作到七八点，难免闪失。

  飞扬学电焊工时间不长，但技术很高。师傅夸

  他天分高。飞扬觉着是得益于一个老电焊工师傅的

  指导，他是九十年代焊接空腹料的高手，那时的门

  窗最薄的有0.5毫米、0.8毫米，薄若蝉翼，很难焊接。

  焊空辅料的高手更是焊其他料的高手，后来空辅料

  被淘汰，他进了一家民营企业，成为一名高级焊工。

  那人是飞扬的远亲表舅，他得知飞扬学电焊技术迫

  切多次到汽修店予以指导。飞扬学习接受快，心灵

  手巧，很快掌握了焊接技术。他一手扶材料，一手

  焊接，从不用眼罩，睁眼闭眼，很少出现闪失。

  这次电焊闪到眼是长时间作业疲劳造成的，飞

  扬对汽修店的贡献以及创下丰厚的利润师傅和老

  板娘心知肚明。妇唱夫随，师傅终归顺从了妻子。

  他们来到楼下两个徒弟的卧室门前，快开门，我是

  你们的李飒姐，还有你们的师傅。大宽没来及穿上

  衣光膀子打开房门，李飒和丈夫走进去把刚挤好的

  奶水递到飞扬手里，说，打听到的偏方。飞扬接过

  装满奶水的眼药瓶泪流满面地说，师傅，李飒姐，

  闪到眼会不停地流泪，疼痛酸涩难忍，体会到了什

  么是热泪。大宽异常惊讶，两眼发直，直挺挺地站

  着。明智和李飒安慰一番，走时说，你们早点儿休

  息吧，奶水点完知一声。神奇，次日，一觉醒来飞扬

  的眼睛好了，正常上班工作。

  气运也许有时是存在的，霉运会巧之又巧的降

  临到一人身上。一声巨响不远处一家洗澡堂的锅炉

  发生爆炸。飞扬因患有中耳炎耳朵几乎失聪，其他

  人一阵子耳鸣听力恢复正常。飞扬突然耳聋影响了

  工作和生活。师傅出差去南方开汽车配件订货会，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师娘有偏方不知怎么用，奶水

  滴耳朵是治耳病妙方。飞扬不能和人正常说话不

  能工作急得抓耳挠腮，师娘看不下去把飞扬叫到楼

  上。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让飞扬的头侧崴到

  枕头上，掀开上衣让奶头从乳罩下露出来上他的耳

  朵里挤奶水。飞扬的心怦怦直跳，换耳朵滴奶水中

  他不敢正视反而去仰视老板娘依稀说话的眼睛：想

  看就看吧。他心说，弟不敢对姐非礼。眼睛又仿佛

  说，别忘了，我还是你师娘呢!师娘也是娘，娘不避

  儿，儿在娘眼里永远是孩子。飞扬第一次看到了一

  个女人的半个乳房。偏方治大病，滴一次左耳朵能

  听见了，滴三次两只耳朵基本恢复听力。师傅出差

  回来，一切恢复平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大宽

  然而，一周后的下午，李飒从外边回来，飞扬

  好像被大风刮走一样不见了，汽修店被刮起的尘土

  所淹没。天空阴云密布，天将降大雨。明智阴沉着

  脸。用晚餐中李飒实在忍不住问飞扬去哪了，丈夫

  直言不讳他被开除了。为什么?丈夫板着脸没有回

  答。大宽苦着脸说，师傅不说原因殴打师弟，打后

  把他赶走。李飒不再追问。大宽张大口喝粥似乎小

  半个碗含在嘴里，他挪过碗，咽下粥说，李飒姐，别

  上心，走个穿红的，来个挂绿的。

  大宽走后，明智告诉妻子辞退飞扬的理由。飞

  扬说李飒的奶水不甜是酸的，他单独责问他，他说

  他没对任何人说过。并企图把责任推给大宽。那晚，

  明智和李飒走后，大宽想尝一尝奶水的味道，装有

  奶水的眼药瓶共三个，他拿起一瓶分三次喝，喝一

  下砸吧砸吧嘴，喝一下砸吧砸吧嘴，喝完说，老板

  娘的奶水不甜怎么是酸的?飞扬说，大宽对外人说

  没有不敢妄言，提点线索。大宽跟师傅干这么多年，

  老实肯干，忠诚可靠，师傅不相信他会说他们的坏

  话。李飒说，不论他们两个谁说都是不对的，但不

  至于辞退飞扬，更不该大打出手，既是谁说了又有

  什么，教育他们为主。丈夫顿时火冒三丈，说，什么

  意思?怎么帮外人说话，胳膊肘向外撇。夫妻俩立

  时争吵起来。丈夫说，这话咱们说好说，传出去不

  好听，你不顾面子我还要脸呢!妻子手指头指着他

  鼻尖说，谁不要脸了?把话说清楚。妻子杠上了，丈

  夫不依不饶，把本不该怕伤害妻子的话一吐为快。

  有人传飞扬说他睡了李飒。此言一出像惊天炸雷在

  李飒头顶爆炸，她暴跳如雷，谁说的?谁造谣撕烂

  他的嘴。夫妻俩慢慢冷静下来后决定找那人当面讲

  清，把话挑明，不如此丈夫也如鲠在喉。那人是胡

  明智多年的好朋友，开出租车，经常到他店里修车，

  隔几日两人会找个街头小饭店小聚，侃大山喝酒。

  那人很爽快，是个心胸宽广豁达的人。大宽两次说

  李飒不雅话他都不在意，认为年轻人说些荤话属正

  常范围，而这次说的事太离谱。昨晚喝酒时他告诉

  了胡明智，提醒一下，但没有说是大宽讲的。大宽

  11彩蝶飞

  不让对外人说。那人两手一摊说，哥，嫂子不要生

  气，多大事，兄弟当一回告密者，粉红色裤头、酸奶、

  飞扬和嫂子怎么着了全是大宽对他讲的，大宽说这

  一切都是飞扬给他说的，是不是让两人一对证就水

  落石出。

  返回的路上，夜色茫茫，远处游走的车灯像鬼

  火扑朔迷离。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李飒感到茫然，

  两人究竟谁说的，目的是什么，能否证明自己的清

  白，如果模糊不清她将如何面对丈夫?怎么去做一

  个一清二白的人?丈夫也在想心事，他相信大宽，

  看老婆怎么说。李飒几乎是把大宽的卧室门踹开

  的，踹第三脚的同时大宽打开了屋门，他像犯错的

  小孩低着头走出来。大宽没等飞扬到场当面对证一

  张大嘴一股脑倒了出来。所谓飞扬说的一切都是大

  宽精心编排，目的是让师傅赶走飞扬。大宽修八年

  汽车不如飞扬修一年汽车的技术水平。师傅说飞扬

  高中毕业，大宽初中毕业能一样吗。大宽硬着脖子

  不服气。他失眠的一个夜晚来到后院，望着夜色迷

  茫的天空呼喊，老天爷呀!我不服。老天爷没动静，

  松树上却发出“扑棱”一声惊飞了一只大鸟。被师

  傅揍跑的飞扬像受惊吓的大鸟飞走了。大宽有一种

  莫名的快感，亦有胜利的自豪和悲壮。

  李飒想简单他了，老实人愚蠢之举太不可思

  议，大宽大嘴实属名归，一张大嘴嗑不出瓜子仁嗑

  出了臭虫，恶心别人更恶心自己。可恨带可怜，辞

  退大宽时李飒让他寻个地方开个店，工资之外又多

  给5000元。师傅担心他技术不精，说遇到难处就去

  帮他。

  春夏秋冬，时光匆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

  该走的飞扬像鸟一样飞走了，早该走的大宽终于

  也走了。师傅成了孤家寡人，一下子老去许多，昔

  日的喧闹似乎退潮，偌大的汽修店靠谁支撑?师傅

  看到飞扬的行李铺盖，想窝在飞扬如是候鸟还会飞

  回来。师傅迫不及待地请求妻子出面请回飞扬。妻

  子跑一趟回来说，即便人家是候鸟也有一个迁徙过

  程。

  李飒

  那日，李飒自驾车去了偏远的古城村。路还好，

  水泥硬化的道路，但坡坡岭岭，弯弯曲曲，起起伏

  伏，说驾车其实更像是开船冲浪，奔波了近一小时

  才到达目的地。飞扬不在家，李飒在村南的一个花

  卉种植基地见到了他。李飒说，你一个修车工摇身

  一变成了护花使者。飞扬向老板请了假两人来到花

  园外。李飒道明来意，说接他回汽修店。飞扬摇摇

  头不好意思地说不同意。师傅请你原谅他。姐，能

  不能说说心里话?当然了，飞扬很感动。

  李飒和胡明智的结合属阴阳差错。那时候女方

  婚恋标准，男方家中经济宽裕，至少有一处三间房

  的独门宅院，家里有生意城里有房更好。李飒希望

  找一个军人，其他条件不重要。她二姨给她介绍了

  邻村一个当兵的，一见面她很满意。那当兵的中等

  个子，身体挺直，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二姨说，他

  家庭条件不好。李飒说，没关系。结果人家回话嫌

  她胖个子矮。李飒很失望。二姨又把那个当兵的哥

  哥介绍给她，一见面哥哥和弟弟一样帅气。二姨说，

  不是家穷早娶妻了。李飒说，图个人好，穷字长不

  到人身上。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很快走到了订婚。订

  婚宴上，李飒的一个笑声让胡明智的妈妈脸上乐开

  了花。客人走后她说，她二姨，姑娘的笑如母鸡“咯

  咯”叫，将来多生子女。是吗，李飒的二姨说，难怪

  你生养两个帅气的儿子，是多子多孙的好命。两人

  都“咯咯”的笑了起来。

  订婚后，胡明智几乎每天早上给李飒发一个动

  画早安。当时胡明智在东平市郊区一个汽修店打

  工，不常回家，只要回家一准找李飒约会。交谈中

  李飒想让胡明智回县城开个汽修店。胡明智说，独

  自开一家汽修店是他的理想和追求，只是当下时间

  没到。一是本金不足;二是技术还不硬。之后，李飒

  又提过几次回县城自己开店，但他都以同样的理由

  推脱了。李飒心里不悦，胡明智再约她，她就找理

  由推辞。本来李飒使性子让胡明智让步，结果胡明

  智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和她联系，俩人僵持了下去，

  她更气了。

  2016年2月14日，情人节李飒收到了胡明智快

  递的节日礼物，红玫瑰和满天星，并附带一封情书。

  亲爱的李飒：还好吧，想你了!

  很久没有和你联系了，心中十分想念。因为师

  兄请长假，师弟辞职店里特别忙，连早上的问候也

  没有给你发送，很抱歉，请你见谅。今送上红玫瑰

  象征爱你的心像火一样燃烧，满天星是告诉你每晚

  星星满天的时候仰望天空无限思念，想和你在一起

  的美好时光，想和你在一起的甜甜蜜蜜……

  李飒看完热泪盈眶，立即乘班车去了东平市郊

  区。阴天昏暗，李飒的目光对汽修店扫视了一遍没

  12虚构空间·中篇

  有看见胡明智。有人呼叫，明智，有人找。胡明智的

  头从汽车下面黑黢黢的地沟里钻出来，满脸油垢像

  个煤黑子，一双眼睛像星星在黑夜里闪烁。李飒惊

  呆了，想不到胡明智是这样工作，她更坚定对他的

  爱。他是一个即上进又拼的人。

  然而，时隔不久发生一件大事让胡明智身败名

  裂。那晚黎明时分，他爬到后窗偷窥老板和老板娘

  睡觉，他手滑脚踩空掉落大粪池中，幸好粪池不深，

  淹至大腿处。师傅惩罚他不让他出来，早晨仍站在

  粪池里，幸好是夏季。他难耐难忍龇牙咧嘴，招致

  司机、路人像看耍猴看他。他的怪笑正是那时候烙

  下的病根。

  李飒知道后气得大哭摔杯子，提出和胡明智退

  婚，他请求原谅。李飒说，不退也行，立马回县城开

  店，本钱她想办法。胡明智点头答应。李飒向做服

  装生意的哥嫂借六万元开办了汽修店。胡明智十分

  感激，之后大事小事顺从，婚后两人日子过得风生

  水起。

  春天到了，是花开的季节。春风吹绿了纤陌、

  沟、渠的小草，迎春花、无名花在风中摇头欢笑。

  辽阔的天空上冬去春来的大雁一声一声有格律的

  鸣叫。李飒抬头看天，一排排大雁不时地变换着队

  形。玩耍的儿童高喊：雁雁排溜溜，后边跟个小啾

  啾……李飒说，飞扬留下吧，南迁的大雁都回来了，

  别去南方打工了，跟你师傅干吧。师傅这个人有上

  进心，干活拼，这些飞扬基本都认可，小心眼也对，

  但偷窥这件事怎么也和师傅联系不上。他感觉不可

  思议。飞扬说，姐，你是个好人，是个能干人，是个

  值得敬佩的人。飞扬答应跟师傅干，等他在花卉基

  地干够一个月再回汽修店。中午李飒在飞扬家吃了

  饭。然后飞扬把李飒送到大路上目送她开车远去。

  鬼屋

  飞扬像机器人一样每日按规定程序动作修理

  汽车，为汽修店创造效益，为自己争取高工资，堪

  称安分守己。但其内心时常躁动不安，前几年的相

  亲失败，长时间的无亲可相让他感到迥然。近日，

  他感到有一只冰凉小手时常插进口袋里，大腿外侧

  凉凉的，和白小白的小手插进口袋里的感觉一样。

  他想起了上高中放假时和白小白去游乐园玩

  碰碰车、鬼屋探险。那天先玩碰碰车，飞扬本想俩

  人开一辆，但白小白提出一人一辆。谁知白小白专

  找飞扬撞，其勇猛加上技术高超让飞扬难以招架，

  几次逃之夭夭，但最终被追上一顿猛揍。玩一轮白

  小白感觉没劲，不刺激又提出去鬼屋探险。飞扬犹

  犹豫豫，白小白拽着他的胳膊拉了去。

  进门第一关伸手不见五指，远处鬼火游动，鬼

  哭鬼叫叠加。第二关一处房屋前的树上挂一吊死

  鬼，女鬼眼眶渗血，面目狰狞，衣衫褴褛，在微弱蓝

  绿两光变换中格外恐怖。飞扬内心极度惧怕牵住了

  白小白的手，改变了他不想与白小白牵手的初衷。

  白小白为什么内心强大，她的长相酷似狐狸精，这

  样想象飞扬不那么紧张。

  在鬼屋里，白小白的手是温暖的，飞扬因紧张

  忘记了小手的温度，直到昨天才像一个失忆者找回

  了记忆一样，重温了那只小手的温度。前几日飞扬

  时不时想起白小白，奇怪，明知道她前几年已溺水

  身亡却鬼使神差地想念她。今天飞扬请假游乐园散

  心，师傅爽快答应，年轻人常去那地方对找对象有

  利。师傅的妻弟带相亲对象到游乐场蹦迪，开碰碰

  车，鬼屋探险玩几次把婚定了下来。飞扬去了那年

  和白小白所有玩过的地方。鬼屋比当年内容复杂多

  了，由三关增加到六关。走进第四关，湖水边站一

  位女子，她不停地拍手，浑身湿淋淋的，貌似白小

  白。飞扬鼓足勇气问她一句话，一句很重要的话。

  什么话他也不知道，因为一时想不起来了，反正不

  是我爱你，你爱不爱我之类的话。然而，那女子忽

  然离去，他疾步追，女子跑，他跑步追，女子一转弯

  不见了，一直追出鬼屋也没见到那女子。此行飞扬

  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也没找到当年的感觉。一路

  上惊魂未定，转弯处一辆大卡车险些撞到他骑的电

  车上。回到汽修店师弟和他打招呼紧张情绪才缓过

  来。李飒把热饭送到餐桌上，大家你一言他一语，

  在热烈的气氛中飞扬想起了那句很重要的话。

  以前飞扬多次回家相亲，但都以失败告终。其

  中有一次亲戚介绍了吴岗村一个离了婚的女人，飞

  扬不同意。父母逼他必须同意，若不是后来打听到

  那女人不会生养，这门亲事就定了。他父亲长叹一

  声说，古城村男多女少都是乌云惹的祸。乌云是白

  小白的母亲。

  乌云

  古城村历史悠久，民风古朴。古牌坊、古石碑、

  古树处处隐藏着神秘。古城村的夜晚格外黑，漆黑

  13彩蝶飞

  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有月亮的夜晚一样明。

  月光下一位面容姣好，一头乌发披肩的女子会到村

  中的皂角树下三叩九拜，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

  么。她是年轻貌美的乌云。那时候她身边准会站着

  有求于她的人。乌云能耐大，手法很多，求神树是

  其中一种，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者换其他方法，

  比如东邻居根正叔的儿媳妇怀孕四个多月让她看

  一看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她说，孕妇面若桃花

  必是女。

  西舍一双夫妻从未去过乌云家，邻居高打墙，

  道不同不相为谋，见面不多说话，丈夫看不惯神神

  道道的事，妻子闻不惯烧香烧表的烟火气息。妻子

  身怀六甲，生男生女是大事，夫妻二人低头第一次

  走进乌云家。古宅院很旧，若不是打扫干净很像聊

  斋中经常闹鬼的宅院。乌云披头散发地端坐在木圈

  椅里，双目似睁似闭，几分钟之后她直奔主题。男

  孩，一定，你们刚才进门都是先迈左脚进来，男左

  女右。她面带笑容说，邻居吗，礼就免了。乌云的笑

  好看，月牙口微微上翘明星似的。

  推断生男女给乌云家带来财富，有人送钱，有

  人送礼，一家人吃喝不完。也为白小白长大后上县

  城进市区吃喝玩乐高消费积累了经济基础。白小白

  和张飞扬一起玩大多数是白小白买单。不少人说年

  轻人竞相去白小白家求婚是他们家最后的风光。乌

  云的丈夫不愿得罪人，说服妻子让女儿三十六计走

  为上。飞扬的父亲不客气地说，他们村男多女少是

  乌云造成的，提亲的、说媒的踏破门槛自找的，活

  该。他与众人不同反其道行事，曾当着乌云的面放

  话，宁可让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和乌云家结亲。

  当时白小白也在场。飞扬一直想问白小白这句话是

  真是假。

  不知什么时候，人们不那么重视生男生女断

  了乌云的财路。谁承想乌云摇身一变成了网络红

  娘的一个群主，群里有一百多个红娘，基本遍布全

  县，天天互通更新信息。哪个村有没有没定亲的女

  孩，有，有几个，无论几个立即被关注。他们附近村

  的红娘会很快上门了解女孩找对象的标准。然后在

  群里寻找符合条件的男孩对号入座。两个红娘牵线

  见一面属资源共享，一人一个三百元或五百元的红

  包，钱由男方出，如果撮合成婚每人给两千至五千

  元。一个红娘介绍见面撮合成婚价位是一个人的价

  钱。慢慢演变细化到女孩好不好看，个子高低，会

  不会做生意，有没有工作，学历高低价格不等。还

  有线上线下见面不一样，撮合成撮合不成价钱也不

  同。红娘经济产业链已在农村悄然兴起，虽然突然

  也有其合理性，它的出现缓解了年轻男女相亲难的

  问题。

  凡是生意都有起伏高低，分旺淡季，红娘生意

  也不例外，有时候几个月不一定说成一桩婚事。其

  他生意想办法搞一些促销活动也许会让淡季不淡，

  或不那不淡，就连种地也能利用科技发展高效农

  业，种植反季节粮食，反季节蔬菜。唯独干红娘这

  一行当无能为力，无论男孩子怎么急于找对象，没

  有女孩子无相亲对象，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乌云毕竟是乌云，一头乌发向后一甩，黑眼珠

  子一转尖巧法子即出。她剑走偏锋经常不断地线上

  线下给男女搭鹊桥，收红包，赚酬金。一个漆黑的

  夜晚，古城村街心花园一个角落的石桌边围坐两女

  一男三个人，一个是乌云，一个是俊俏的小媳妇，

  一个是长相普通穿着普通的中年男子。公园里的花

  香四溢，他们好像在商量什么。突然，两名警察出

  现在他们面前，两只手电筒明亮无比，花园的照明

  灯显得越发暗淡无光。警察后边跟来一名男子，他

  一边骂小媳妇一边追打乌云被警察拦住。男子气炸

  了，小媳妇背着他和他的家人出来假相亲，是乌云

  捣的鬼。小媳妇是槐树沟村的，中年男子是赵村的。

  他们的相亲被小媳妇的丈夫发觉后向乡派出所报

  了案。经审讯，乌云组织牵头四五个已婚女子长时

  间和未婚男子线上线下约会假相亲，骗取财物。已

  构成犯罪，其结果是判刑，罚款，没收全部非法所

  得。乌云被警察带走时，丈夫说，提醒过你，你不听，

  我会去看你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她一直没有等到丈

  夫去看她。

  修鞋店

  时光飞逝，飞扬已成大龄剩男。汽修店已不是

  当年的模样，设备更新了一批又一批，修车员工四

  人，前几天又招一名，大家都叫他五师弟。五师弟

  一会儿一傻笑，三师兄问他笑什么，他说可笑，大

  师兄、二师兄帅吧，但到现在娶不上媳妇。县城老

  街瘸子修鞋店老板又老又丑又瘸却娶了个美女，并

  生了两个儿子都上幼儿园了。五师弟就在县城老街

  居住，离瘸子修鞋店不远，他见她肚子又大了。瘸

  子娶了美女妻子后生意更火爆，有人是冲美女而

  去，稀奇，让人想不通。五师弟说师兄们愿意瞧一

  14虚构空间·中篇

  瞧他带他们去。大师兄不想去，其他师兄都想去。

  几天里几个师兄借修鞋名义陆续去了修鞋店，回来

  后都说得津津有味，眉飞彩舞。飞扬经不住诱惑，

  好奇心驱使他暗中去了老街瘸子修鞋店。店里店外

  站有等着修鞋的男人女人们，两台补鞋缝纫机在一

  男一女的操作下“咔哒、咔哒……”地快速转动。当

  女的剪断机线抬头给客户鞋子时不远处的飞扬认

  出她是白小白，他不敢相信是她，但的确是她。他

  哭了，心碎了，恍若隔世，他想哭出声来，顾忌人多。

  憋得快要窒息了，他强忍住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大

  声哭了一场。飞扬万万没有想到白小白还活着，今

  生还能见到她，懂得珍惜二字的分量，深深明白错

  过意味着什么。怎么办?回去和那个男人抢夺白小

  白，这不符合他的处世哲学，勇敢地离开他鼓不起

  勇气，至少见一面问个明白。见，怎么见?直接进

  店见，当她男人面，合适吗?他正拿不定主意时，白

  小白朝他走来。她还是那么漂亮，但没有当年水灵，

  甚至有一点儿憔悴。白小白很冷静，她说，大宽是

  我男人，刚才他也看见你了，让我来见你说个明白。

  大宽离开汽修店到新华镇开了属于自己的汽

  修店，兴奋得几夜睡不着觉，实现了梦想。然而，由

  于技术不硬，生意一直冷冷清清，从没有红火过，

  有时盈利连房租也不够。遇到技术难题了，碍于面

  子也不愿请师傅帮忙。靠紧急救援勉强生存，公路

  边时不时能看到他的紧急修车手机号码。那天中

  午，一辆外地大车两个轮子一前一后爆胎。大宽接

  到电话登上工具车立即救援，为赶时间车速快到转

  弯处被另一辆大车撞了，驾驶室撞没了，人被撞出

  去十几米远。一时间围观不少人，救护车很快把人

  拉走，现场气氛紧张，交警勘察现场，围观者普遍

  关注被撞人有没有生命危险。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

  说，人没命了，鞋都撞掉了，鬼不穿鞋。

  大宽命大没死，但左小腿撞碎了成了瘸子。为

  生计，大宽拄着拐杖跪倒在街头一老修鞋匠脚下，

  拜师学艺。老鞋匠看他单腿跪地心生可怜答应收他

  为徒。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用对了，人尽其才，物

  尽其用。大宽修汽车愚钝，修鞋聪慧得很，不论高

  跟、低跟、平跟，各类新老款型，他一看就会，一学

  就成。归根结底是科技含量不高，只要用心，肯下

  功夫就行。一年后，大宽技术熟练后在老街开了修

  鞋店，自开张那天起生意没有不好只有更好，修鞋

  的排队。大宽歪打正着，本想开汽修店成大款结果

  修鞋挣了大钱，老家翻盖了老房，县城买了新房。

  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并且艳福不浅，经人介绍

  娶了美女白小白为妻。

  乌云出事后，白小白所有人生信条轰然崩塌。

  她理想的只谈恋爱不结婚，不养育后代的虚无主义

  被强大的现实碾压得粉碎。她母亲出事后，父亲因

  受刺激突发脑梗险些丧命，但留下后遗症，走路一

  瘸一拐，走不远，生活半自理。生存能力不强基本

  没有什么经济收入的白小白不得不考虑靠婚嫁吃

  饭生存。然而她已不是当年的白小白了，虽然姿色

  不减当年但年龄已过三十岁，已错过相亲嫁人的最

  佳时期。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

  两难境地。之前有人介绍几个经济方面都不行，不

  是外卖哥就是建筑工地上的搬砖小哥。要么是什么

  也没有的大叔。经媒人介绍她认识了修鞋匠大宽。

  她感觉可以，听媒人说他有钱，他去过一次大宽的

  修鞋店，修鞋人排队，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一个

  男人和一个女人手拿百元大钞争着给他付款，时间

  不长她见他收了好几十元钱。大宽比她年纪大、长

  得又丑她都无所顾忌，生孩子，可以，生多少都行。

  前提是只要有钱花。这一点遗传了她母亲乌云的基

  因。婚后，白小白知道大宽和飞扬是师兄弟，大宽

  知道白小白和飞扬谈过恋爱。

  白小白目睹飞扬的穿着和忧郁孤独的神情断

  定他至今未娶，一种幸灾乐祸的笑飞扬在她脸上。

  白小白因爱生恨，她爱飞扬追求他，他不把她当回

  事她不在意，她会一直追下去。但飞扬的父亲当众

  说的那句话让她恨之入骨，至今记忆犹新。她在心

  里不知多少次祈祷，飞扬打一辈子光棍才好呢!

  白小白的态度不冷不热，飞扬感觉很失落。他

  怦然心动，说，那一年雪天里西环路人行道上行走

  的女孩是你吗?白小白说，是。叫你的名字为什么

  不理?你觉得有必要回答你吗。你爱穿白衣服那天

  怎么穿了红衣服?你管得着吗!白小白的变化让飞

  扬不可思议，他本想问父亲说过那句话没有，感觉

  已无意义。白小白脸上依然是那种笑，说，出来时

  大宽让我到集市上买些东西，想留你吃饭，聊一聊。

  飞扬淡淡地说，不了吧。他转身走了。心里说，聊什

  么?翻篇了，一切都过去了。

  父母

  飞扬回到汽修店正赶上吃午饭，师弟们围着香

  喷喷的肉丝面吃得正欢，进食声像鱼儿在水中蹦跳

  15彩蝶飞

  时发出的声响。飞扬一碗面条还没吃完，老家来人

  捎信说他父母生病卧床不起。飞扬意识到问题的严

  重性，父母身体健健康康，怎么可能双双生病呢?

  飞扬走进家门感觉气氛不对，院子里没有了往

  日的安宁，鸡、鸭、鹅、猪、羊乱叫，是饥饿的叫声。

  屋内大舅大舅妈、二舅、二姨妈坐在凳子上心情沉

  重一言不发。父母每人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床边各

  放一个花圈。父亲挽联：一生行好事，千古流芳名。

  妻子刘爱花敬献。母亲挽联：泪雨涤尘洗天路，悲

  声惊世动人间。丈夫白炳灿敬献。飞扬跪倒在地泣

  不成声，他父亲一下子坐起来，母亲也跟着坐了起

  来。飞扬云里雾里止住了哭声。父亲说，你今天必

  须给一个明确答复，啥时间把媳妇取回来，给出一

  个时间表。不然的话，父亲指一指桌子上放的剧毒

  农药比划将一饮而尽。飞扬父母想媳妇想疯了，竟

  出如此下策，先到花圈铺每人制作一个花圈，然后

  把亲戚们请过来见证。飞扬的腿都吓软了，哪敢不

  答应，尽管有威胁的成分，但他必须信以为真，哪

  敢拿父母的性命赌。飞扬承诺一年内，也就是春节

  前把姑娘带回家让父母见，第二年结婚。二姨妈说，

  这就对了，你爸妈就不生气了。大舅说，要钱干什

  么?钱再多娶不上媳妇没用。飞扬说，舅们，舅妈，

  姨妈请您们放心，不出明年一定让俺爸妈抱上孙

  子。飞扬的爸爸高兴了，让老伴陪客人说话，他去

  外面喂家禽家畜，很快院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飞扬回到汽修店，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忽悠爸

  妈一时，时间长怎么办?找对象容易吗?能找早找

  了，爸妈不是不知道。他把烦恼讲给了师傅和师娘，

  二人亦无良策，也成了压在他们心里的石头。师傅

  把这事告诉了其他徒弟。聚餐的时候，他们又是你

  一言他一语。二师弟说，早些年四川女嫁过来不少，

  这些年没有了。三师弟说，观音村的人娶几个越南

  姑娘。四师弟说，听说典县有不少俄罗斯美女嫁过

  去。李飒说，找过先生了，他指点飞扬去东北方向

  大吉。飞扬说，李飒姐费心了。飞扬很茫然，若不是

  为父母，他就一辈子待在这里，他漫无目的地去了

  远方。

  飞扬走两年多了，飞舞的彩蝶又让李飒想起了

  他，不知他在何方，娶妻生子没有，过得好不好。

  东北菜饭店

  那一年，飞扬离开汽修店来到火车站。在进站

  口站一个戴墨镜穿红风衣的女人，飞扬见是老板

  娘，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老板娘背着师傅到火车站

  送他，递给他一沓钱让他路上花。飞扬有亲人离别，

  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的复杂情感。飞扬说：“谢谢李

  飒姐和师傅!不知去何方，是吉是凶?心中忐忑不

  安。”老板娘说：“给说过了，去东北方向好，不要悲

  观，心中桃花开桃花运自来，愿你早日娶妻生子。”

  他接过钱感动得握住老板娘的手好长时间才分开。

  售票员问飞扬去哪里，他说不知道，想知道发

  车方向。售票员很生气，那你买的哪门子票?东北

  方向。他买了票坐了两天一夜车到了终点站。飞扬

  下车路遇一位河南老乡告诉他这里是黑龙省哈尔

  滨市，两人同路不长话不投机但真诚。飞扬说，听

  说俄罗斯女多男少美女嫁不出去?老乡说，是又怎

  么样，你以为那么好撩吗?飞扬说，什么地方俄罗

  斯姑娘多?老乡说，想试试去绥芬河市，不过去了

  意义不大，没那个必要。飞扬一拱手在十字路口和

  老乡分道了。

  飞扬乘车到了绥芬河市。在一家饭店飞扬用完

  餐迟迟没有离去。一是长途坐车劳顿需要休息，二

  是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到哪里去。热情的店老板上

  前打招呼，嗨，兄弟，你干啥啊。飞扬说，找俄罗斯

  姑娘相亲。老板说，内地人哪像你直得虎了吧唧，

  你凭什么?有什么资本?飞扬说，看上你店里的妹

  子了。老板起身扎架势打架，他起身就走，出门仍

  在说，我会回来找她的。飞扬在装，故意气老板。老

  板一个东北汉子气得脸色铁青，跳起来说，滚犊子，

  别让我再看到你。

  飞扬在大街上游荡，希望能碰到一份自己能做

  的工作，体力活也行。跑了大半条街，进了许多店

  家问询也没收获。他晚上住进宾馆，无意间在电视

  里看到一家汽车维修中心招聘汽修工的广告，待遇

  面议。

  飞扬找到维修中心，老板开出条件，月薪4000

  元，包吃包住，一年后逐年涨。飞扬勉强答应。工作

  安顿下来，飞扬继续实施目标计划，一月后休假的

  一天他又来到那家饭店。嘿，兄弟，你脸皮可真厚。

  老板说，你给我等着!老板把店里的三个俄罗斯美

  女服务员全叫出来，说，看上哪一位了?没等飞扬

  反应过来三个美女依次向他招手，嗨，你好!关键

  时候飞扬掉链子，不知说什么，脸通红。老板说，今

  天只要过三关接下来有戏。飞扬重新振作起来，用

  俄语说，没问题!接下来又用俄语介绍了自己的名

  16虚构空间·中篇

  字、兴趣、爱好。三位美女也自我介绍，分别叫索菲

  亚，安娜，瓦尔瓦拉。来自俄罗斯的远东城市伯力，

  海参崴和乌苏里斯克。飞扬看上的是瓦尔瓦拉，心

  里说，来日方长。瓦尔瓦拉身材高挑而苗条，犹如

  一株优美的白桦树。飞扬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有时

  斜着看，他不会偷看人，这是怎么了，怕一直看尴

  尬吧。他们的交流用中文和俄语交叉进行。飞扬上

  高中时选学俄语，多少年过去了派上了用场。第一

  关顺利通过。老板又递给飞扬一张菜单，一桌东北

  菜大餐，总报价：2777元。老板看他的反应，意思看

  着办，同意继续，不同意滚犊子。飞扬着实心慌，但

  很快平静下来。心想，汽修店上班十年的工资基本

  都存在银行卡里，用手机随时随地可以支付。虽然

  有几十万但在老家县城连买一套房子都不够。即使

  钱花完只要把媳妇带回去爸妈一定会高兴，家庭危

  机随之化解。

  飞扬挥手让上菜，然后每人送一件礼物，中国

  宝丰清凉寺汝瓷茶杯，老板的是总统杯，女孩们的

  是公主杯。老板眼睛发光把玩着天青色汝瓷茶杯，

  又用放大镜看一阵说，好杯子，民间传统工艺，手

  工拉坯，玛瑙石上釉。飞扬补充说，好瓷器晚上会

  发出青色微光，夜深人静能听见开片的声音。古代

  真正汝官窑汝瓷更珍贵，家有万贯不如汝瓷一片。

  第二关也过了。店老板说，哥们儿!第三关你死定

  了，小白脸，就你这身子骨喝酒行吗?不能喝酒谁

  愿意和你交朋友。老板让飞扬只选一个美女陪他喝

  酒。飞扬选了瓦尔瓦拉。开始喝啤酒飞扬还行，换

  成俄罗斯伏特加白酒飞扬很快败下阵，且一败涂

  地。飞扬怕出丑又点了两份烤肉。趁三个美女吃美

  味，飞扬溜之大吉。

  瓦尔瓦拉

  后来，每逢星期天飞扬必去那个饭店见瓦尔瓦

  拉，送花不要，送礼物不要，邀请逛街，公园溜达她

  总是说，工作忙，没有时间。飞扬苦恼不知问题出

  在哪里。店老板说，哥们儿!你没错，既使很全面，

  很优秀也不一定能娶到俄罗斯姑娘。俄罗斯男女比

  例严重失调，女多男少，不少姑娘选择嫁到中国。

  吃饭要吃中国餐，结婚要找中国男，这只是一种说

  法。俄罗斯姑娘大多嫁到了欧美，嫁到中国的只是

  一小部分。飞扬失望，迷茫，好久不去那家饭店了。

  有一天飞扬来到一个街头公园溜达，公园里熙熙攘

  攘，热热闹闹。这里每天都有群众自发或偶尔公益

  的各种娱乐或演出，跳街舞的，蹦迪的，唱流行歌

  的，唱二人转等各种戏耍的。一露天舞台一群身材

  窈窕的女子随天宫舞曲拂袖掩面，舞姿舒缓优美。

  她们身穿蓝白渐变如蝉翼一样的连衣长裙犹如蓝

  天下的白云飘飘。一领舞者旋转着美轮美奂的舞姿

  犹如月中嫦娥。飞扬感到惊讶，领舞者个子最高是

  瓦尔瓦拉。演出后飞扬见到她，说她是放飞天空中

  的白天鹅。她说中国人叫她外绰号大白鹅。飞扬说，

  不，像月中嫦娥。她说，月宫嫦娥，天宫七仙女，人

  间织女是一个人对吧。瓦尔瓦拉居住的城市伯力有

  不少中国人，小时候听过中国故事，从只言片语中

  她把嫦娥、七仙女、织女联想起来。她对牛郎织女

  的故事知道的不完整但特感兴趣常把自己想象成

  嫦娥、七仙女、织女。飞扬说，错!错!错!嫦娥是

  月宫仙子，七仙女是玉皇大帝的七公主，她下凡人

  间因织布做衣特好叫他织女，七仙女和织女是一个

  人。他说他老家就在牛郎织女之乡，牛郎山、牛郎

  洞、拴牛石、仙女池至今还在。他说姑妈家就在山

  下小时候和老表上山放牛经常到牛郎洞玩，下雨躲

  进牛郎洞。她说真的吗?能带她去吗?

  飞扬和瓦尔瓦拉的爱情像熊熊的烈火燃烧起

  来。他带她回到古城村，叔叔大爷们，婶婶奶奶们

  夸他找了个好看媳妇，长得像大白鹅。年轻人更是

  羡慕不已，像看天外来客。

  飞扬带瓦尔瓦拉上牛郎山看牛郎洞。传说牛郎

  被嫂子赶出家门就住到这里，洞中有牛郎床，厨房，

  石桌石凳。洞外像一个小院，有拴牛石，望牛石，左

  上方的红牛望月石像半个天然的院墙，院内也有石

  桌石凳。

  山上有个道观，走出去有个南天门。飞扬说，

  中国的神仙故事传说，天门外是仙界，天门里面是

  凡世人间。有时候，南极仙翁和鬼谷子会在南天门

  找个地方下棋。瓦尔瓦拉说，如果拿簇鲜花给南极

  仙翁让他转送给牛郎织女他们能收到吗?飞扬说，

  那当然能了，关键是谁能见到他们。瓦尔瓦拉说，

  等我啊，很快回来啊。瓦尔瓦拉在山上很快采一簇

  鲜花来到南天门，果然有两位老人在下棋，她拜托

  两位老人转送给牛郎织女表示对他们美丽爱情的

  敬意。她回到飞扬身边说她见到南极仙翁和鬼谷子

  了。飞扬捧腹大笑。

  瓦尔瓦拉拉住飞扬的手来到南天门，两位白胡

  子老人不见了。他们手拉手顺山道而下走到牛郎

  17彩蝶飞

  洞。牛郎和织女塑像手中都拿有鲜花，瓦尔瓦拉看

  见正是自己刚才采的那簇花。飞扬说，两位老人可

  能是山下的村民，见你是外国友人帮你把鲜花送给

  他们，并把鲜花分开各半放到牛郎织女手里。瓦尔

  瓦拉说，中国人善良诚信。

  草丛中的仙女池如一面圆圆的镜子，池水清澈

  明亮。瓦尔瓦拉站在仙女脱衣石上一脸喜悦地望着

  水面上泛起的波纹。传说七仙女下水洗澡衣服就脱

  在石头上面。夏日的中午周围无一人。飞扬用手假

  意脱瓦尔瓦拉的裙子，惹得瓦尔瓦拉捶他的肩膀。

  飞扬闪一下身瓦尔瓦拉掉进清清的池水里。飞扬随

  即也跟着跳进去，两人在水里拥抱在一起，并很快

  坠入到爱河里。

  他们又在山下的田间地头拍了婚纱照。瓦尔瓦

  拉身穿白色婚纱骑在牛背上，飞扬穿着新郎服饰牵

  着牛，美女，红牛，“牛郎”，青纱帐像一幅既古典又

  现代的油画。他们入戏了，也许是这样的外应让他

  们成了现实版的牛郎织女。他们结婚六个月生下

  一对双胞男孩，是在仙女池种下的种子。飞扬的父

  母高兴啊!他们老张家有后了，花五千元请一家说

  书戏班子到他们家唱戏三天。邻居们吃罢早饭、午

  饭、晚饭抱着小孩，手扯着小孩，有的人身后跟只

  摇头晃脑的小狗到飞扬家看戏。瓦尔瓦拉说，谁说

  不能喝酒的男人不是真爷们儿，一次双胞胎，厉害

  吧!她的闺蜜、朋友、同事常常嘲笑她把喝醉酒的

  飞扬扛回家。快乐的日子很短暂，接踵而来的是意

  见不合。瓦尔瓦拉让飞扬定居俄罗斯，没有商量余

  地。飞扬让瓦尔瓦拉定居中国，嫁鸡随鸡天经地义。

  两人各退半步，两个儿子，一个跟爸爸在中国生活，

  一个随妈妈去俄罗斯生活。隔一段时间飞扬带儿子

  去俄罗斯团聚，再隔一段时间瓦尔瓦拉带儿子来中

  国团圆。飞扬的爸妈天天念叨想俄罗斯那个孙子，

  想得茶不思饭不想，他妈妈都想出了病。飞扬想，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失去瓦尔瓦拉。他一直担心

  和瓦尔瓦拉的婚恋有变，一直没有向师傅和师娘报

  喜。他知道他们和师弟们牵挂他，尤其是师娘的思

  念、牵挂、担心更多。走到这步境地怎么向他们说?

  飞扬娶一个俄罗斯女人带一个孩子跑了。

  飞扬想通过制作抖音短视频提高生活情趣，吸

  引瓦尔瓦拉带着儿子回到中国，一家四口人长期在

  一起生活。晚上瓦尔瓦拉给飞扬发微信：亲爱的老

  公最近在忙什么?飞扬回微信：忙的事是想给你一

  个惊喜。什么惊喜?暂时保密。亲爱的，我想知道，

  请你告诉我。宝贝!提前给说了你还能惊吗?还能

  喜吗?你不说我生气了。乖!那我可说了，说了怕

  你生气。不会。我们家乡是魔术之乡，有很多人会

  演魔术，我正在跟一位魔术大师学大变活人，再变

  出一个瓦尔瓦拉。就像中国西游记中的真假美猴王

  打得不可开交。真假瓦尔瓦拉会不会打起来?亲爱

  的，你会不会生气吃醋?我们俄罗斯女人没有那么

  小气，不像你们中国女人爱吃醋。想知道道具人从

  何而来，找一对双胞胎化装成瓦尔瓦拉吗?不，魔

  术师说把你的照片送给机器人生产厂家，做一台硅

  胶仿真机器人的瓦尔瓦拉。瓦尔瓦拉没知声。飞扬

  的目的达到了，让她生气了，吃醋了。他判断出两

  种结果，一是瓦尔瓦拉从此会给他闹翻，结束这段

  婚姻。二是瓦尔瓦拉屈服来中国和他一起生活。如

  果是这样，飞扬一定会带瓦尔瓦拉去拜见师娘和师

  傅，并和他的师弟们一起庆贺一番。

  作者简介：

  韩世奇，河南省宝丰县人，曾供职于宝丰县文联，作品《太阳门》《云朵》《狼和羊》《白裙子》《八蟹图》《槐安》等散于《青春》《奔流》《百花园》《微型小说选刊》，其中《太阳门》获《奔流文学奖》中篇小说奖，《白裙子》荣获第二届青春奖大赛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