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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黄金时代》大家一定会想到的句子肯定是:“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而我最喜欢的句子是后面那句“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一个缓慢受槌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像挨了槌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捶不了我。”在生命的黄金时代,我们都有很多奢望:要爱、要生活,要把眼前的一世当做一百世一样。而生活的追剿和无力的反抗,最终使得爱、恨、执着如同风中的柳絮一样飘散开去。即便如此,我们仍然要像战士一样战斗一生。
陈清扬因拒绝军代表调戏,被从医院调到山上十五队当队医。大家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汉,就该面色黝黑,乳房下垂。而陈清扬很漂亮,这在革命时期,竟然成为一种原罪,使她被众人称作破鞋。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她并不认为破鞋有何不好,破鞋都很善良,问题在于她并不是破鞋。
与此同时,王二作为北京知青在云南山下十四队插队。当陈清扬找他证明自己不是破鞋时,他奉上了江湖好汉中的“伟大的友谊”,并提议和陈清扬进行一场性交。那些关于“伟大友谊”的论述像咒语一样令陈清扬着迷,两人在月下的山头墩了“伟大的友谊”。
性爱在书中不再是单纯的欲望倾泻,是伟大的造反,是思想的造反,是王二和陈清扬之间心照不宣的向军代表等势力的反抗,就像《1984》中温斯顿和裘丽娅的性爱那样。性爱本应是受到了自身力量的推动,但自发地做一件事有时候是不被许可的,无革命的性爱就是受到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和阶级敌人的引诱,是要被斗争的。
这两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形成了联盟,每当被开完斗争会后都会性欲膨胀,墩一墩他们“伟大的友谊”,如同堂吉诃德般反抗着社会的种种荒谬。读后感这是两个精神独立的知识分子所形成的政治联盟。而从陈清扬爱上王二的那一刻起,这种联盟就不再纯粹,陈清扬精神的独立性也岌岌可危。我想这也是她最后选择独自默默离开的原因,她的人生怎么能让王二来负责。
关于陈清扬心理描写最细腻的部分,当属章风山那段。两人在荒野中交合,极目四野,都是灰蒙蒙的水雾,陈清扬觉得非常寂寞,非常孤独。一方面她想要保持与王二纯粹、独立的精神联盟,另一方面又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冷雨沁进毛孔,她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作为一个女性,我无法接受王二的爱情观以及他将性与爱分离的态度,可以说他是有点浑蛋的。但他就是用这样略微浑蛋的人生态度穿透了生命与生俱来的荒诞,轻轻触摸到了宇宙的真实。面对浑蛋的生活,他同样用“浑蛋”去玩乐它。
【小说赏析】
一、创作背景
1968年, 王小波在云南兵团劳动,并开始尝试写作。这段经历成为《黄金时代》的写作背景。1982年三十岁大学毕业后,王小波在中国人民大学一分校教书,教师生活是《三十而立》等小说的写作背景。这个时期王小波开始写作《黄金时代》。1986年王小波获硕士学位,他开始写作以唐传奇为蓝本的仿古小说,继续修改《黄金时代》。其间得到他深为敬佩的老师许倬云的指点。
二、人物简介
1.王二
王二的是一个典型的“小人物”,也是“多余人”。他是个21岁的青年,思想敏锐,忍受着饥饿、蚂蝗、繁重的劳动对肉体的折磨、忍受着军代表这样的恶人的压迫,却无法逃避,内心里滋生了仇恨意识、陷入孤独与苦闷。王二的性格刻画出人的本能需求与物质精神贫乏现实间的某种冲突。
2.陈清扬
《黄金时代》开篇就在讨论下放女医生陈清扬是不是“破鞋”的问题。群众说她是破鞋,她就是破鞋,不承认也是破鞋。苦闷中,王二的提议“不想吃亏,就该去偷个汉子”,她接受了,也就间接地接受了她是破鞋的事实。紧接着陈清扬为了“伟大友谊”荒唐地接受了王二的性交提议,而“伟大友谊”又迎合了陈清扬寂寞心灵的需要,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她反常态的接受现实、抗争现实埋下伏笔。以至于到后来一听王二被尖嘴婆打了一板凳昏过去了,披头散发眼睛红肿地就从山上奔下来,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的破鞋行径,不再偷偷摸摸,而是向世人宣布了一个不争的事实——陈清扬是破鞋,这才是对现实最有力的反抗和嘲讽。
【深度赏析】
(一)作品主题
铺天盖地的性爱描写是《黄金时代》最独特的地方之一,因为这些恣意大胆的文字,当年小说的出版遇到了很多波折。王小波曾说:这本书里有很多地方写到性,这种写法不但容易招致非议,本身就有媚俗的嫌疑。我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写了出来。现在回忆起来,这样写既不是为了招些非议,也不是想要媚俗,而是对过去时代的回顾。众所周知,六七十年代,中国处于非性的年代。在非性的年代里,性才会成为生活的主题。古人说:‘食色性也。’想爱和想吃都是人性的一部分,如果得不到,就成为人性的障碍。”性爱是在人的本能的基础上产生男女之间、使人获得特别强烈而愉说的肉体和精神享受的交往,在这个意义上两性世界的和谐与性爱文明的缔建,取决于人类在多大程度上珍视和创建一个成熟、健全的性爱生存境况和发展机制。
小说让读者了解非性年代带给人们束缚的同时,也用稀松平常的口吻展现了人们对性的真诚渴望,竭力规劝和引导着大众对性的健康认知,这对节制原欲时期的人来讲是写实快感的还原,对现代人而言,也是—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表达。王小波笔下的性同以往文学中的性有很大的不同,他既不同于劳伦斯把性写成美,也不同于《金瓶梅》把性写成丑,以警世劝善为目的。他笔下的性就如同生命本身,健康、干净,既蓬勃又恬淡。
《黄金时代》还原了“文革”时期荒诞的社会现象。谈到“荒诞”,很容易在外国文学作品中寻到踪迹,如卡夫卡、尤奈斯库、贝克特等人的作品。当时的中国也同样存在着荒诞现象,只是在“ 集体遗忘 ”的氛围里,敢于或者愿意将此揭露出来的作家并不多,王小波算是其中一个。他的文字以一针见血的迅猛气势,让被普通民众甚至有些文人学者刻意“神秘化”的荒诞现象,在读者面前赤裸裸地重现。
例如,民众将伦理道德、作风品质作为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大规模声讨陈清扬时,不去探究评判的标准,只基于自身毫无证据的立场,主观臆断得出罪行,空降到自以为不偏不倚的目标身上,并且对于这种情况大家都以毫不自省的姿态习以为常。王小波的小说作为坚持真相的一方,让读者清楚了解到,那个时代大部分人的道德底线其实早已跌落至最低点,民众以给别人判定空无的罪行进而显示自己的高尚为乐。如此令人发指的丑陋行径,却难以见诸于作家的笔瑞,《黄金时代》是不可多得的展示时代荒诞真相的作品。
《黄金时代》刻画了极具叛逆和颠覆个性的陈王二人,也刻画出一群灵魂丑恶的中国传统文化背景下产生的人物,尤其是陈王二人的形象所蕴涵的文化精神价值给读者以新的启示。但小说不仅刻画人物,小说的指向是对“文革”历史的现实批判,对深层次的理性、自由和个人生命的张扬。
(二)艺术特色
1.音乐性
按照申克的音乐分析学说,可将《黄金时代》运用倒叙、插叙等手法的混杂排列,看作是作品貌似混乱的“前景“。“前景”当中,过去的故事和后来的故事同时交错进行,时序颠倒和空间变换极其频繁,加上有时含糊不清的时间场景增加了“调性”的模糊性,叙事层面非常繁复,多头绪,令人眼花缭乱。而“中景”作为“前景”与“背景”之间的结构层。“文革”时期和九十年代这两条时间线索恰似两个大的结构和声骨架,支撑了一个完整的结构线条。在申克分析法中,支持一个结构线条的两个结构和声骨架是连续进行的,第一个和声骨架中的结束和弦同时也是第二个和声骨架中的开始和弦。此处虽借用了这种理论说法,但《黄金时代》的不同在于,这两个结构相声骨架(两条时间线索)并非连续地顺序进行,而是以穿插、跳跃或延续的方式支持整个结构线条(整个故事)。“背景”则由一种深层的逻辑力量所拿控,使整部作品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有机整体。每个章节和部分不具有独立存在的意义,却以充满内在的结构张力和控制力,完满表达了作者自由、独立、真诚而丰富的个人意识。
2.叙事方式
《黄金时代》中的王二、陈清扬已经成为深刻于人心的人物,他们在一个荒诞的岁月以更荒诞的方式回应着一切。这些在预设的意义轨道之外的陈年往事,竟然获得消解无聊时光的意义。小说的叙事方式异于我们的浏览习惯,作者在情节的安排和表述里,融进许多逻辑的因素,缠绕间亵渎了世间的伪善。只有经历了对于传统小说的消毒之后,才能够注意起它的好来,奚落和自嘲的句子,把我们从空幻的话语中拽出,进入了另一天地。他的表达方式属于异类的一种,五四后很少见过类似的模式。我们有过感伤绝望的文本和反抗的文本,后来不幸在本质主义中变成教条。《黄金时代》的叙述完全阴阳颠倒,他在近于玩笑的笔触下描述曾经的经历,把一个神圣的话语颠覆掉了。而且在慢慢适应他的词章之后,没有猥亵的感觉,反而生出一种自省的庄严,原来我们以往的许多书写显得那么虚假。这种反本质主义的样子,恢复了我们写作中的某些元气。
《黄金时代》的叙事基调为以它命名的小说集的其他小说奠定的基调,并且是时代三部曲创作的轴心,轴心的基本单元就是“王二模式的人物代这种人物的生存状态是与时代的主流不合拍、特立独行、唯美、仗义。小说在形式上走下体写作的模式,骨子里却扬人文主义精华。最关键的是在《黄金时代》里的王二即是介入者又是旁观者,介入的时候可以是激情澎湃,旁观的时候冷静深邃。这种手法确有独到之处。
3.理性思维
王小波生活的那个时代,革命浪漫主义很盛行,许多青年人都胸怀救世情结,把“解放全天下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王小波却认为:失去了理性的救世情结,就是瞎浪漫。通常的一种说法,认为吃苦受累尽管是一件不如意的事,但却是一件好事,因为人从苦难中受到了磨砺。王小波也同意“坏事也会转化为好事”这一说法,但他不认为坏的事情就是好的,就比如去云南插队这件事,虽然丰富了他日后的创作生活,但他还是认为这件事情本身不是好事。
四、影响评价
1991年,小说《黄金时代》获第13届《联合报》文学奖中篇小说大奖,小说在《联合报》副刊连载,并在台湾出版发行。获奖感言《工作·使命·信心》发表于《联合报》。10月5日,《人民日报》海外版第4版报道了《黄金时代》获奖的消息。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副编辑白桦说:“《黄金时代》把以前所有写性小说全枪毙了!”
作家刘心武评价道:“《黄金时代》不是一般的好。是太好了。”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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