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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微,原名魏丽丽,女,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学院院长。1970年生,江苏人。1994年开始写作,1997年在《小说界》发表作品,迄今已在《花城》《人民文学》《收获》《作家》等刊物发表小说、随笔数百万字。散文作品入选《2002年最具阅读价值散文随笔》(上海社科),《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散文随笔卷》《一代人的文学偶像》(中国文联2002年版),《作家文摘》《读者博览》《当代作家评论》《散文·海外版》《青年文摘》《文艺报》《散文选刊》《名作欣赏》等报刊杂志。小说曾登1998年、2001年、2003年、2004年中国小说排行榜。2003年获《人民文学》奖。2004年获《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2004年获鲁迅文学奖。部分作品译介海外。2021年当选中国作家协会第十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其《烟霞里》获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提名奖。
《烟霞里》以编年史和大事记的方式,书写了一个人的成长史,并借此反映中国40年来的社会变革,很见写作功力。小说由家族故事延伸到更为广阔丰富的社会画卷,其中饱含开阔、立体的生活内容,既具有宏大的格局和视野,又展现出细腻的生活质地。《烟霞里》为一代人立传,为当下的中国文学贡献了新的美学形态和新的女性形象,讲述了出色的中国经验、中国故事,是一部人间烟火与时代风云相融交织的心灵史诗。魏微凭借对时代变迁的深刻体验、对日常生活的深切介入、对平凡人物的深情厚意,推出了内涵丰富、打动人心的优秀作品,在题材的运用、体裁的把握、主题思想的提炼和艺术手段的发挥等方面展现了出色的才能。《烟霞里》是作家魏微酝酿多年的长篇小说,是一部人间烟火与时代风云相融交织的心灵史诗。小说浓墨重彩地书写了改革开放四十年粤港澳大湾区波澜壮阔的社会变迁,为读者了解广州乃至大湾区广阔丰富的社会画卷、了解改革开放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的心灵及精神内核打开了一扇窗口。
直到2021年6月,魏微接了一个约稿电话,她的内心感受到了文学强烈的召唤。电话那头,是久未联系的人文社编辑,语气严厉地劝她抓住不多的黄金时间赶紧创作。魏微内心认同,也再次感到了时间的紧迫,但写废了太多后带来的不自信让她一时面露难色,“我忘了是怎么回复的,应该是没落定。”
魏微当时正处于另一篇“废稿”的创作中。非虚构作品《梁启超传》耗了她三四年,但她沉浸其中,不愿从“烂尾”的泥潭里爬出来。接到约稿电话之初,她没有确认自己是否还能写,想为自己留条退路,以忙碌的工作来推挡。没想到,人文社领导隔天就跟她的领导通话了,单位表示要全力支持她的创作。“我好像是被逼上梁山了,不得不写。”
合同很快就签了。从接受约稿的那天起,魏微少有地给自己立了一个时间规划。为了不让自己“烂尾”,每天写一千字。编辑一边热情地鼓励她,一边要求她每月必须汇报写作进度。
2021年7月,魏微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情绪、准备语感。“我是很在意自己的语言的,找不到感觉就写不下去。”她翻出了自己年轻时读过无数遍的《红楼梦》和《围城》,这两部作品一直给予她不竭的文学智慧和灵感。这么多年过去,心里还是那么喜欢。
“她是年轻夫妇的头生子。”酝酿了两个月后,2021年的8月1日,当魏微坐到电脑前写下小说的第一句,就感受到了文学的魔鬼光线照耀在自己身上,“那一刻,我知道语言的感觉完全对了!就是那种字生句、句生句的感觉,可以源源不断地写下去……这是一种与之前写废了完全不同的感觉。但是什么时候结束?不知道。每天都很顺,但却不能确认第二天是否还能继续,始终处于未知状态。”
50万字。这是魏微从未挑战过的长度。《乔治和一本书》,3000字。第一个长篇《一个人的微湖闸》,10万字出头。第二个长篇《拐弯的夏天》,十七八万字。《烟霞里》创作初期,魏微计划写30万字,但没想到成稿时超出了快一倍。作家毕飞宇起初犯嘀咕:“这个厚度和我知道的魏微不太搭,她的气质与腔调是一个很适合短篇的作家,我读的时候很担忧。我很怀疑她能不能写完。”
读完后,毕飞宇评价说:“我读完了一部真正完整的长篇,魏微真的把它完成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坍塌,《烟霞里》是确立的。”
在《烟霞里》中,魏微以她擅长的抒情性和日常性风格,耐心地展开了时间的卷轴,在历史的进度条里一格一格地呈现出了田庄的生活:出生、成长、上学、青春期、上大学、就业、读研、工作、结婚、生子。生命的小舟在宽阔的河流中顺遂前行。这代人不用为了基本生存而涉足人性的险滩,但这也带来了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没有反叛性和攻击性,缺乏强烈的主体意识,形成了魏微称为“灰色”“混沌色”的性格:温顺、淡漠、软弱、不介入、甘于自我消泯,这也是“70后”常被垢病的原因。不过,批判者没有意识到,这代人的“灰色”性格并非任意妄为,而是时代的“果实”。“个性”“代性”与“时代性”往往互为镜像,互为表里。
在“70后”作家中,魏微的代际意识几乎是最自觉的,从20世纪90年代创作开始,她一直在书写一代人的生活及其情感和精神际遇。从《小城故事》到《一个年龄的性意识》到《一个人的微湖闸》,从《从南京始发》到《异乡》到《化妆》,她的笔下总是反复出现一种心思细密的性格,一种躁动不安的时代气息,以及流动性带来的空间的变化和经验的碎片。说起来,在代际链条上,“70后”作家的处境一直很尴尬,他们或许在某些经验上可以“承上”,但由于社会的跃迁性发展,他们很难“启下”,很难将经验传递下去,在“80后”“90后”眼里毫无权威性和借鉴性可言。如今他们人到中年,不再在意自己在历史传承谱系中的命运,而步入了关于生死的思考。一个人一旦面对终极性命题,都会回到自己的传统文化之中,就像叶落归根,就像《烟霞里》这个名字。“烟霞”取自一首唐诗,它和“尘”“影”“岚”“雾”“霭”“梦”“晖”等意象一道共同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关于时间艺术和生命哲学的表达。这种美学萧散飘渺,有着幻影般的“轻”和“淡”,迥异于西方哲学关于生命认知的“本体论”和“认识论”的理性之重。魏微用她的才情和敏锐捕捉到了来自于中国文化传统的召唤,她记录时代的变迁,讲述家族的离散,将一代人的青春和往事氤氲出了亦真亦幻之感,用“烟霞”为一代人的生命经验进行指涉和命名,以轻盈之美掂起了“沉重的肉身”。从这一点来说,曾经与传统文化隔绝的“70后”终归还是携带着尘世的辎重,心平气和地回到了自己的“母体”。
《烟霞里》的女主人公田庄,她的父亲在上山下乡的年月下放到故乡李庄,与乡下姑娘孙月华成亲,从而生下了田庄兄妹三人。因母亲心心念念想成为城里人,随着田庄父亲转干换岗,举家进了清浦县城,从而实现了田庄母亲的愿望。在改革发展的大潮中,进城后的田庄母亲以其强悍的性格大显身手,却因欲望不断膨胀,最终倾家荡产,负债累累。而田庄父亲则一直当着芝麻小官,在史志办平稳退休,适得其所。母强父弱的家庭格局,影响着田庄兄妹三人的性格发展。出生于1970年的田庄,有着乡镇、县城、一线城市等不同地域的生活体验,这些生活地点成为她不同人生阶段的符号:田庄的童年符号属于李庄和江城,当父母将她从李庄送到爷爷所在的江城后,爷爷教她识字、阅读,使她萌生了对远方世界的向往;她随家人搬到县城清浦,度过懵懂叛逆的小学和中学时光,清浦成为她想要逃离却又无法挣脱的符号;她的青春记忆刻在江城的大学校园,童年生活的温馨过往、未能圆满的校园恋情以及对大城市的憧憬,带给她酸甜交织的生活体验;在广州,田庄成家生女,生活一度如鱼得水,但步入中年后未能摆脱空虚与挣扎,日子过得平直疲乏,终因心梗卒于2021年。
1977年恢复高考、改革开放、上世纪90年代南下打工潮、中国加入WTO……所有这些曾从我们身边涌过的时代浪潮,在小说中再一次掀动人物的生活和命运。沿着田庄的成长地图,可以说,无论是“70后”“80后”还是“90后”,都能在其中找到共鸣的点。但最为遗憾的是,女主人公田庄并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情,每当遇见一点爱情的火花她便立即掐掉。正因如此,田庄最终猝死的结局,难免会令读者为她而感到遗憾。魏微的发力之狠还体现在小说人物故事的结局上。1970年出生的田庄,其生命终结于四十二岁。这种结局在小说的后半部分已经有了“预告”,从而使故事讲述超出编年体的“体例”,具有了某种“共时性”的特征。我相信,英年早逝这一命运结局,魏微不是为田庄个人设计的。她要的不是对个人命运的唏嘘叹息。她是要让故事戛然而止,历史也由此画上句号。一个人生命的终结,也是一次凤凰涅槃,是一种对于新生的期待。历史的车轮当然会滚滚向前,新的生命每一天都在诞生,时代也会打开更加丰富多彩、复杂多重的画卷。这就像魏微本人的文学创作一样,只要写作的热情和决心在,一定会在未来打开更加广阔的世界。“一个人的编年史”可以有无穷尽的续篇,我们有理由期待魏微的不断呈现。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田庄一生在清浦、江城、广州都生活过,但是李庄这个根,却深深扎在田庄的潜意识里。这个贫穷的村庄里有田庄父母的爱情,尤其是父母在众目睽睽下河边散步的桥段,让作品充满了诗意与浪漫。小说的名字《烟霞里》,如同烟火与霞光相互融会,不由得让我们眼前浮现出袅袅炊烟、晚霞燃烧的动人画卷。但“烟”与“霞”毕竟是短暂的,这似乎也暗示着作家魏微对田庄短暂一生的惋惜和对无法抹去的乡愁的浩叹。然而,聪慧、正直而深明大义的田庄,毕竟努力过、奋斗过,也感受过人生最美的“烟霞”,从这个角度来讲,她亦是无憾的。这是小说,同时也是一种社会分析和评判。这是一个人人生经历的叙述,更是对社会变迁的直接描写。《烟霞里》仍然有鲜活的魏微小说印迹。一座小县城,与之相关的一两个小村镇。一个乡村女子的成长史。强烈的自叙传色彩,家庭成员在大善的前提下发生的各种矛盾纠葛与行为冲突。但魏微这一回显然增加了“重型武器”,“打击力”显著增强。从李庄这样一个小村镇开始,逐渐扩展到县城清浦,再扩大到地级市江城。地域的拓展也是家庭奋斗史的写照。这一过程中,魏微仍然坚持着自己以往的叙事风格,即小人物裹挟在大时代的风云际会里,微小却坚忍地活着;他们奋斗但不能说是奋斗者,因为他们大多没有体现出奋斗者的姿态;他们顺应着时势潮流,因为他们并没逆流而上的勇气;然而他们并不愿意苟活,不愿意只满足于吃饱喝足,他们的精神和情感总是处于活跃的状态中,而且各自具有程度不同的反思能力。平淡的生活因此并不完全是平庸的,即使是不值得过的生活,却也有值得记录的地方。这就是小说的功能。
魏微说:确实,写得很顺、很快。主要是语言、语感、语调找准了,另外还有形式感,编年体这个形式,我十年前就想写,因为没找到语感就放下了。这个形式我很喜欢,就像一个大筐,什么东西都可以搁进来,写作突然自由了。
编年体貌似难写,一年年写,有很多限制,比如1992年的事,你不能放1993年来写。其实不是。我用了很多手法,比如穿插、倒叙、未来视角等等,形式找对了,基本可以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一个是形式感、一个是语言,有了这两样,写作很顺畅也在情理之中。
在写作过程中曾跟责编聊,我说《烟霞里》是非常态的写作,有如神助一般,没遇上太大的坎,就或遇上了,至多是小修小补,很容易迈过去。甚至我在语言上都不太停留,不像以前那样字斟句酌,但写来觉得是对的。
我的工作习惯是头一天写,第二天回头读,基本不用大改。每一章我都会读好多遍,这算是自我检视,虽然很挑剔,但读来我觉得挺愉快,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写的作品。累是真累,我一天平均十二小时的工作量,凌晨三四点睡觉是常态,有时写着写着天就亮了。
(责任编辑: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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